元封三十一年;
七月十四;
天色微亮时,我回到府里。
这一日,陛下依旧没有早朝,四九城看上去风平浪静,路上也没见几个巡街的士兵,实则内里已是巨浪滔天。
我的时间不多,要预备一下后面的事情。
首先是我的父母,我的家族。
事成自不必说,他们会因我而享荣华富贵;事败我便是褚家的罪人,褚家必定受牵连。
我愧对父母,愧对列祖列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这辈子不曾娶亲,无儿无女,至少,我不曾愧对他们。
我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
生育之恩,养育之恩,若有来世,一并还报;若无来世,我愿做街市上的一方青砖,受千人踩,万人踏,只为求二老投胎转世后,一生平安喜乐。
这人世间太苦,做人太苦,青砖无知无觉,却能填路,甚好!
其次是我的几个至交好友。
人这一生,朋友多,好友好,至交好友更是少之又少。
我一一给他们留了一封信。
最后一封给见溪。
还是那句老话,什么都不要做,连收尸都不必,每年清明中元替我烧一叠纸,多敬我几杯酒,就是全了我们同门一场的缘分。
最后的一点时间,我留给容与。
今夜过后,史书上对容与的评价会有两种声音,一种逼宫登位;另一种是乱臣贼子。
前者,哪怕是逼宫登位,史书也只会一笔带过,因为那时天道已经站在了他的那头。
若是后者,我想替他分说一下。
此次举事,是真正的逼不得己,事情全由巫咒娃娃而起。
巫咒娃娃是在太子寝宫的小花园里找到的,第一个发现的人叫顾阿六。
此人五十出头,在太子宫里负责花草树木。
顾阿六发现巫咒娃娃后,没有回禀太子把事情掩下来,而是拿着东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独自一人去了锦衣卫报案。
此人,定是谁在太子府中安下的暗棋一枚,起到引爆整件事情的作用。
除了顾阿六以外,还需得有人把巫咒娃娃埋进小花园。
太子的寝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能进去的无非是嫔妃和侍奉太子的婢女。
嫔妃中,夏才人最为可疑。
此人十四岁到太子身边,从婢女一步一步爬到才人的位置。
她祖籍在山东,但她的母亲是北地人。
北地,正是赵王的封地。
除了夏才人外,沈女医也极为可疑。
她是沈家人,因医术出众,被调进太子宫里,给太子妃及一众嫔妃看妇科病。
这两个女子中,必有一人,是巫咒案的帮凶。
最后,此案幕后的指使者,无非两人。
一人为太子父;
若是他,真正应了天家无父子那句话,可怜,可悲,可叹;
一人为太子四弟赵王。
若是他,我只能替容与叹一声:狼子野心!
时间不多,书写到这里,就该落笔,可我却还有几句话想写下来——
第一,我一辈子追随容与,不悔;
第二,我为他死,不悔;
第三,若是事败,我盼着有朝一日这份手书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这世间如同一座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