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破碎。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原本在书房的库洛洛出现在这里,挡在我身前,看向破碎的镜子:“发生了什么?”
镜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里面有鬼,我看到了。”我指着镜子对库洛洛道,“是姐姐。”
他走到前面看了看墙上残缺的镜子,又四处看看,走回来,专注地看着我:“现在没有了。你还好吗?”
我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才明白他的意思:“哦,没事……”我踮脚踩着拖鞋扑进了他怀里,抱住,“有点害怕。”
他抱着我,吐槽的语气:“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不,我有点冷。”我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了拉,想想又道:“镜子被打碎了。”
“嗯,”他弯下腰把我抱了起来,“我会抓到的。”
我坐在他怀里晃了晃腿,抿嘴微笑:“她吓到我了。我要杀了她。”
不过那之后又是好几日的宁静。
镜子的事和大家说了,提起警惕注意之下,反而没了动静。那东西的耐性倒好,想必还有思维能力。
再次出事,是在一天半夜。
梦里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身旁的被子犹温热,库洛洛已经不见了人影。
刚刚那是不是……派克的声音?
顾不上穿鞋,我跳下床一路飞奔,循着那声惨叫跑下楼梯,冲到一楼的餐厅,发现大家已经都聚集在那里。
“怎么了怎么了?!”
我披头散发地冲进去,看到派克穿着睡裙,扑在库洛洛怀里,双手抓着他的衣服,用力到指节发青。她的脸埋在库洛洛肩膀上,露出的侧脸煞白,紧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
“派克?”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惊疑不定地看向旁边的玛奇。玛奇摇摇头,示意她也一头雾水。
库洛洛拍了拍派克的肩膀,声音平稳:“冷静下来了吗?”
派克放开他自己站直了,脸色仍然苍白,但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她从容地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虽然手指还有些细微的颤抖——抬头看向半夜被吵起来的大家,沙哑但平静的语气:“抱歉,我没事。”
“你看到了什么?”库洛洛问。
派克深吸一口气,彷徨闪动的褐色的眼眸里的神色重新坚定下来,她捋了捋凌乱的短发,站直身体:“我下楼喝水,走进的却不是这间厨房——那个东西,她的能力是制造幻境。”
“什么幻境?”侠客追问。
派克闭了闭眼,冷静地道:“根据我的情况,应该是令你最恐惧、最痛苦的场面,那东西也许能够窥视我们的记忆,或者她的能力就是诱发记忆。”
“你怎么摆脱的?”侠客又问。
派克冷着脸,“我没能摆脱。是你们下来惊走了她。”
“你用’她’,”库洛洛道,“你看到了?”
派克摇头,“没有,只是感觉。幻境里只有我,那应该是我的记忆。”
库洛洛冰冷的视线落在虚空一点:“也就是说,幻境不能隔绝声音,而且很容易从外面打破。也许当时她就暴露在这里。”
“我们抓住她!”窝金狠狠握拳道。
库洛洛黑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冷静:“她很会藏,暂时还没有办法。”
“那个,”我跺了跺脚,小声地插话,“派克,你没事吧?”
她的脸上现在还挂着冷汗。
“没事。”派克摇头,神色淡漠地看向地面,“已经经历过的事,能走出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为什么找上你?”侠客问,“都是记忆,和你的能力有关吗?”
“我不知道。”派克冷冷地道。
“先这样吧。”库洛洛合掌,“接下来都小心些。”
他想了想,略带郑重地叮嘱:“记得一点,无论你看到什么,先大叫两声。在其他人赶到之前,不许出手攻击。”
“你是说,”富兰克林沉声道,“那个幻境的根本目的,在于诱使我们自相残杀?”
“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库洛洛点头。
大家彼此四顾,想必心中都泛起凉意。想想这栋房子里无处不在的打斗痕迹,还有那一桩桩离奇的内乱惨剧,大家都恍然明白了什么。
“我怀疑那个东西除了幻境以外,缺少自保能力。”库洛洛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下达命令,“无论下一个遇到的是谁,想办法抓住它。”
“破除幻境的方法一般有两个,从外部撤销,或者从内部摧毁。想一想你们内心的弱点是什么,别被它吓倒。打破幻境的瞬间,就是抓住它的时候。”
大家默然点头。
“是我的错。”疲惫沙哑的声音,派克突然低头道,“刚才本来有机会……”
库洛洛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这么说。”他转头看向我,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你的鞋呢?”他抢先问。
脚心冰凉,我把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忘了。”用言灵要来拖鞋穿上,我缩进库洛洛怀里,从他身上透过来的体温温暖了我单薄的睡衣。我有点担心地看向派克:“派克……你好好休息。要热水吗?”
我用言灵要来一杯热水递给她。
“谢谢。”派克接过去,温和而勉强的对我笑了下。
其他人已经散去了,库洛洛揽过我,“走了,回去睡觉。”他对派克和玛奇道:“你们也是,早点回去,别想太多。”
两人点头。
回到卧室,扑到犹有余温的床上,我已经了无睡意。
“那个东西,在攻击我们了。”我蹭着被子对身后道。
“只要有了防备,就不会让它得逞的。”库洛洛翻身躺下,道。
我手一撑,翻身爬到他的另一侧,一蹭一蹭地缩进怀里,把头藏在他热乎乎的阴影里。他按着我的肩膀往外推了推:“出去一点,自己睡。”
“我不要。”我闭着眼睛耍赖,伸出手抱住他的腰不放。
“这样很热。”他语气不悦。
“不管。”我任性地坚持。
紧挨着的热乎乎的人突然往后一缩,紧接着两只手被扒开,麻利至极地裹进了被子里,我整个人顿时被卷成一个严严实实的被子卷儿,像条被捆紧的虫子傻在那里。
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库洛洛转了个身背对我,拉了拉他自己的被子,头顶的几根呆毛招摇地翘在枕头上面,好像挑衅似的。
我不高兴地从被子里挣出来,半坐起来伸手去推他肩膀:“库洛洛!”
才推了一下,他反手扣住我的手,力气很重,我下意识地反手挣脱,过了两招又很快被他锁住腕关节,他转过身来一拉一拽,我敌不过他的巨力,被按到了床上,后背砸得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这回换成库洛洛半坐着俯视我。他的刘海有点长了,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的,只有眼睛带着些反射自窗外的晶莹光亮,声音有点沉,语气很重:“你烦不烦?”
我知道自己又作又烦,库洛洛不是第一次骂我,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他声音里压抑着什么极具攻击性的野兽,那一瞬间我的感觉不会错,他带着动了真火的那种冷,像无垠的黑夜,逆光的脸让人觉得害怕。
我整个人吓得毛都炸了,缩在那里忘了动弹,只能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顿了顿,放开我手腕,轻声说了句:“快睡觉。”自己躺回去。
“你凶我……”我的声音有点抖,半天回不过神来,先是惊恐地反省了自己难道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却发现明明和往常一样,不知道库洛洛为什么突然就这样。
我越想越困惑,困惑里还夹着恐惧,又有很多的委屈,缩在枕头上几乎是心惊肉跳——我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想:库洛洛不会被那个鬼影响了吧?
不可能啊!我不是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一起,我几乎是被火撩了心,猛地坐了起来,看着库洛洛,想说又不敢说,生怕真的被我猜中、然后又被我搞砸了。我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从嗓子里挤了比小猫还可怜的一声,“库洛洛?”
手指用力抓着被子,我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库洛洛受不了地哀叹一声,打开台灯翻身坐起来,看向我。
我伸出去戳他的一根手指还战战兢兢地停在半空。我的脑子已经被那个怀疑占满了,像是要看清每一根汗毛那样紧盯着他的脸,抬手摸过去,同时紧张地提防着他有任何不对劲的变化。
掌心的力量蓄势待发。
虽然一直稀里糊涂,但其实我本能地对自己的力量有一些感觉,好像天生就知道此刻我想做、我又能做到什么。如果真的有那种看不见的脏东西,我知道我可以把它从里到外洗个干净,像正午阳光下的新雪,彻底净化。
我心里萌生一股悲愤和杀意,但看着库洛洛的眼神却充满爱怜。
他皱眉看着我,却还是老实停在原地,任由我把手糊到他脸上,干洗脸似的摸了个遍。
我稍微松了口气,掌心力量吞吐,还不放心地想要再试一试,被他一把抓住,看着我的眼神是熟悉的、充满了无奈的温和:“好了,我没事。”
我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咬着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憋不住地呜咽。
“你怎么了啊?!”我哭道。
他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