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快死了。”肖立神色凝重,“会不会是要嫁祸给我们?”
“……应该不会。”
糜稽和肖立兵分两路,去检查空荡荡的石室了。我还站在池边,紧皱着眉看着池水里这会儿又安静下去、还没从昏迷中醒来的沉星。
栽赃吗?我也第一个想到这里,但理智判断又觉得不对。结合芒吉尔的话,这显然又是黑樱搞得鬼——她想嫁祸我杀死了盟主?我和库洛洛又不是死人,能干等着任她栽赃。杀掉我死无对证?也不可能。黑樱敢杀我,除非旅团这会儿已经在十三区全军覆没……
可能性太小了。
那又是什么原因?意外吗?那个带我们上电梯的女人确实说过“是去见盟主”、“出去只有一条路”,现在想想她倒是都说中了,不算假话。
掌握的情报太少,站在这里空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头疼地看着泡在古怪池水里半死不拉活的沉星,捏了捏眉心。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保全自身。
“咳咳!”又是一阵间歇的咳嗽,这次,沉星死死紧闭的眼皮好像终于掀开了一条缝……
“没发现机关。他醒了?”糜稽走过来。
“我这边也没找到。”肖立也道。
浑浊的绿汤晃起波纹,死鱼一样摊在池沿的瘦弱盟主抽搐了几下,睁开了那双寒星般的眼睛。
眼底总是跳动着的鬼火,从涣散逐渐凝聚再次出现。
“莉迪亚。”
他费力地看清我,挤出虚弱嘶哑到模糊的声音,“小山出事了?”
思路倒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我“嗯”了一声,他光裸着上身泡在池水里,让人想扶都没法扶——好在池水浑浊无法透视——我抓紧时间问,“你怎么样?”
他仰头喘了两口气,“死不了。”
我长舒一口气。
沉星醒来这么会儿功夫,精气神迅速聚拢,眼见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那副病病歪歪沉疴难愈的样子,但就是给人感觉那一口气终于又提起来续上了,不用再担心他悄无声息地撒手而去。
有些人闭上和睁开眼睛,差别就是这么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黑樱派人说带我来找你,结果被关进地下出不去了!只有一条路通向这里……还有,我从小山回来的路上遇到人围杀芒吉尔,芒吉尔让我给你带话,说黑樱和‘素人’联合了,让你小心!对了,围杀他是那个光头长老带队。还有,我没见到黑樱。”
我一股脑儿说道。
“五长老。”沉星闭了闭眼,神色疲惫不堪,脸上却没有惊讶,“我知道了……”
我眼巴巴地紧盯着他。沉星在我灼热的注视下眉梢微动,仿佛有些无奈,气息虚弱,“你先在这儿等会……噗!”
话说一半,他又咳出一滩血,从水中抬起一只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浓稠的血液从他捂嘴的指缝间淌下来。
“喂、你没事吧!”我担忧地惊叫起来,揪心地看着他糟糕透顶的身体状态——没找到出路,我现在可就指望着这个人带我们出去呢!
他可不能死!
沉星先是咳得没空喘气,接着又疑似昏迷地闭上双眼,胸膛起伏,暂时没空搭理我。
“……”我紧张地盯了他几秒,跺跺脚,只好先放下这边的希望,转头往四周的壁画上看,“确定没有机关吗?”
“不信你自己去看。”糜稽没好气道。
我“嘁”了一声,看就看。拿眼打量起周围的壁画,“唉……”
这座石室环形的壁画整体色调昏暗,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描绘着暴风雨、巨浪、小船、盘踞着恐怖章鱼的黑色岛屿正对着门口,这是第一部分;深蓝色静谧的海水、深海独有形状怪异的鱼虾和海藻、缓缓沉没的巨大鲸鱼,一半是腐朽的骸骨一半是裸.露出闪烁着金属质感的机械构造,位于圆形水池的左边,这是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在右后方,中间被石门切断,所占面积最广,画面却最简单——沉没着鲸鱼的机械那一侧,深蓝的海水逐渐过渡成纯黑,漂浮的藻荇和鱼虾也被大大小小的行星取代。
毫无疑问画面描绘的是宇宙,从这个角度看,腐烂鲸鱼露出金属构造的那一半,倒更像是宇宙中废弃的飞船残骸……
我眨着眼睛看过恢弘的壁画,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的寂寞,仿佛漂泊在宇宙中无所着落的空虚,太过广大时空所造就的未知的恐惧,像缓缓沉没、坠落,又像是飞梭一瞬万年地穿越了无数虚空。
那片宇宙中的星辰逐渐稀落了,仿佛镜头拉远,只剩下不知几光年尽头,碎芝麻般的恒星,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团朦胧的光晕就这样静悄悄地悬浮在黑暗的最深处,仿佛一个被拉长的人型,细长飘荡,细看又莫可名状,如神祇又如鬼魅地安静停留在那里,怀着不知来自远方还是心底,那令人不安的恶意。
如果不是每隔几米就会有一盏散发着微弱光晕的油灯悬挂在墙上,我会说这间石室内的壁画那直击心底的恐怖令人窒息。
没错,和我们过来一路上看到的电灯不同,这间石室里使用着最原始的油灯,黄铜的灯盏即使经过精心的保养,也依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锈蚀的痕迹。
和仿佛墨迹淋漓未干的壁画属于两个时代。
“莉迪亚。”肖立站在池边,语气平静地唤我。
我摇掉浮想联翩的念头,朝他走过去,“怎么?”
肖立盯着靠在水池中的沉星看了半晌,才道:“我看到他身上的气,和之前那只怪物散发的气是一个颜色。”
什么意思?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猛地回头看他——
那就是说!!
糜稽:“所以,那东西多半是这个人的念兽。”
“!!!”
——他们在说,我之前除掉的,是沉星的念!
念是代表生命的力量,像我那样粗暴彻底的除念是很有伤害的!所以沉星现在这幅重伤的样子,是被我的能力重创的?!
我蓦地捂住嘴,睁大了眼睛看向汤池中的盟主。
“没错了,我们进来的时候,他身上一点气都没有。我以为他不是念能力者,可现在他的身体周围开始出现很稀薄的缠,是气在被消除后又逐渐恢复了。”肖立再次肯定了猜想。
我哑口无言。
愧疚吗?当然了!看到沉星那种样子,连池水都被他吐的血染深了颜色,不愧疚是不可能的吧!
也许我应该更谨慎一点,回想着当初用能力抹除念兽的举动,我深深皱起眉。但是,当时那种情况……
“这就是她诱你来的目的。”带着气喘、分明虚弱又费力、却无损话语冷静的锋芒,是不知何时再次醒来的沉星。
我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想问他怎么样了,却又被他的话截住。“小山出事是意外……只是她猜到了我的能力。”
“唯有利用莉迪亚除掉它,才能、真正控制我。”
那双跃动着两簇寒火的眼睛掠过我,沉星转头,看向石室入口的方向,压抑着咳意喘了两声,语气又冷又沉:“我说得对吗?”
“啪,啪,啪。”
不疾不徐的拍掌声响起,在空旷的石室中被放大。
一个黑绸长裙、属于女人的曼妙身影从门口缓步走了进来。
“完全正确。”
她看着我们、看着脱力跌坐在池水中的沉星,露出属于胜利者、矜持又柔婉的微微一笑。
美人如剑,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不愧是算无遗策的……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