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赛德在打量着我。察言观色是这种人的本能,显然他判断出我不是一个擅长忍耐或可以敷衍的人,于是在片刻难熬的沉默后,他开口道:“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毕竟我不姓尹达斯忒。虽然布莱克信任我,但……我想,这一切应该都和‘海神’有关。”
“尹达斯忒家族隐藏着秘密,关于海神的秘密。”奥特赛德轻声道。
我们的脚步落在白丝上,几乎没有声响,溶洞中除了偶尔有水滴落的声音外,安静得如同墓地,所以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依旧足够清晰。
“你们白天见到的淡水厂只是个幌子,真正能创造淡水的是海神,或者说,尹达斯忒家族……在利用海神创造淡水。”
“哦?那你见过海神吗?”
“没有。但从那些鱼人……那些变异的生物来看,海神应该是某种、”秘书有些艰难地咽了咽,“某种……怪物吧?”
我不置可否。说实话,他爆的这些料,只要我们智商正常,都不难猜出。“说点有用的!”我不耐地道。
秘书踟躇半晌,才道:“这座山中有许多隐藏的区域,巨石城堡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那些更隐秘的区域,只有身具尹达斯忒血统的人才能涉足,否则不是死亡或者下落不明,就是变成你所遇到的那种怪物……所以更多的事情,我也确实无法知晓了。那、那是什么?”
看到横亘在我们面前的白色光幕,奥特赛德顿住脚步,难掩惊愕地问。我们当然不是在黑暗巢穴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从一开始,我就目标很明确地朝着这座岩洞中最亮的光源处前进。
最开始只是一抹隐隐约约的白,仿佛夜晚最先亮起的那一线天光,直到走近才发现,那片白色的光幕原来高达十数米,横亘在整座溶洞的尽头,像是一条迤逦而下、散发着微芒的瀑布,又像是冒险故事里那些密匝匝垂落的藤蔓,遮住了其后黑暗幽深的洞口。
“看来这里就是出口了。”我用刀拨开最外围垂落的白丝,在大片坚硬的岩壁中间,找到了隐藏起来的洞窟入口。洞口很宽阔,足够数人并行,只是里面有无数白丝从洞顶垂落到地,如同细密的帘子,一层层没有尽头。
谁也不知道里面是生路,还是更深的巢穴。
“怎么样?要进去试试吗?”我不怀好意地扭头问秘书。不管他回答如何,我都打定主意要闯荡到底。不管七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们这样故弄玄虚都有些激怒我了,现在已不是他们可以喊停的时候。
奥特赛德盯着那处白丝掩映的洞口,挣扎了片刻,毅然点头——显然他也完全没信心布莱克会来找他,眼下我们只能自救。
这是一条隧道,开始的宽阔很快变得狭窄,有些地方要侧身才能挤过去,幸好我和奥特赛德都是纤瘦的体型,不至于太过吃力,只是要不断拨开从头顶垂落的一簇簇白丝,让人颇为烦躁。
大约几十米后,隧道豁然开朗,眼前是另一处溶洞,经过简单的探索,我们在岩壁上发现了几条裂开的缝隙,里面黑黝黝的。
“难道是岔道?”奥特赛德不安地猜测。我们都明白,溶洞中的地形可能无限复杂,一旦迷失被困,只有死路一条。
我没有去管那些状似通路的裂缝,反而向这处溶洞深处探索。无处不在的白丝一簇簇地垂落,仿佛无数款款垂落的纱幔,重重叠叠地分割空间,将溶洞变成了一座迷宫。
我不断用刀或拨或砍地开路,但忌惮着这些白丝随时可能有生命般地活过来,摇身一变成灵活至极的捕食者,我不敢将它们尽数砍断,只能在其中颇为艰难地穿行。
周围一片寂静,鞋底踩在厚厚的白丝上无声无息,耳畔只能听到我们克制的呼吸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遥远滴水声。
溶洞比想象中大得多,我走着走着,大约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再回过神来时,耳中就剩我一个人的呼吸声了。蓦然停步,回头,奥特赛德果然不见了踪影。
我顿时懊恼至极——跺了跺脚,该死,应该更警惕些的!
虽然这些迷宫似的白丝确实容易让人迷路,但也不排除是故意的可能。这个混蛋,别让我抓到!
我一边肚里痛骂,一边加快了脚步,试图尽快离开这里。
接下来的路,比我想象中要短得多,也好走得多。拨开眼前厚重如帘的白丝,一阵习习的凉风吹拂上我的面颊。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山洞,数十米高的洞顶上破开了一个圆形的豁口,灌入新鲜空气和带着海腥味的清凉夜风。铺洒着点点碎星的夜空露了出来,朦胧的星光如同一团秘银飘入,静谧洒落在下方宁静的湖水上。
淡蓝色的湖泊占据了整座山洞,湖水冰凉而清澈,如同一块质地上佳的水晶。夜风拂过,水面不时泛起一道道縠纹,又很快消弭无痕。显是另有水源,山洞里隐隐回荡着水流拍打岩石的轻响,悠然的节奏一荡一荡。
夜空与湖泊,星光与水色,就这么撞入我的眼帘,交相辉映。
在穿过漫长幽闭的洞窟后,乍然看到如此开阔的景色,我不禁呼吸一滞,失神了片刻。就在我恍惚的瞬间,眼尾余光忽地瞥见白影一闪,似乎是某个散开如薄纱般的尾鳍,在水面上一闪而逝。
“哗——”
极轻的水声,在静谧的山洞中却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