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其他弟子，像是自顾自地就凭着某种奇妙直觉、和某种合理逻辑，将缺省地图拼凑完整。

“他动作正符合自己来这里目。要快，不引起注意……他是来拿什么东西？”宁明昧径自走向高家少爷房间里，动作快得让其他弟子都看不清，“找到了。”

空闲弟子们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他。

“这具被剑翻烂了高家少爷尸体，就是证据。”宁明昧用脚尖碰了碰被扔在地上剑，“还是清极宗弟子剑……他有洁癖？有洁癖，在高家少爷身体里寻找某样东西。我明白了。”

“我猜他是个药修，或许，正是当年把药珠给高家药修。他是听说了高家惨案后来吧？过来取回他东西。结果药珠遗失，高家人因为恐惧他过来追债，所以逃了。”

“如果这样，所有拼图就能拼上了。”

十一和十六只听着宁明昧喃喃自语。他们只听清了其中几句只言片语，就已经心惊肉跳了。

这么点东西，这么点线索，就足够让师尊看出所有事前因后果来。

这是如何多智近妖？

“汪成，汪成！”

人群里传来罗潇焦急喊声。宁明昧回头，看见汪成躺在她怀里，急促地咳着嗽。

他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样东西。

宁明昧蹲下身，掰开他手心去看。

那是一根青色、染血衣带。

衣带上血却已经干涸发黑，看起来，那并不是汪成或李垚血，更像是来者身上之前因重伤流出血。

握着衣带，一个画面在宁明昧脑海里一闪。

往生，青玉坛，桂若雪，药修，试药……

“这事儿可巧了。”他说。

那人进来，迅速打倒两名弟子以翻找，想必他要找那东西，对他很重要。

甚至有可能，那东西可以治疗他身上伤势。

只是翻找到一半，他就察觉到前院大部队气息。考虑到无法正面打过化神期宁明昧和一众弟子，他只能先行离开。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神秘人会就此放弃。

他一定会继续寻找他那东西。

同时，神秘人一开始必然没猜到清极宗人会在这里，甚至，这里还有个化神期清极宗峰主。因此，接下来他一定猜到清极宗不会咽下这口气。他会想办法在望月镇里隐匿行踪，并伺机出手。

宁明昧握着衣带，他将那枚药珠从袋里取出，眼眸一闪。

“竟敢伤我清极宗弟子！”姜钰暴跳如雷，“师尊，我们一定要他好看！”

“是！”老十六也义愤填膺。

宁明昧：“确实。”

十个苦力一下子少了两个，或许还得再少一个，来专门照顾伤兵。

但俗话说得好，一个高级工程师，顶四个实习生呢。

如果他没猜错那行凶者身份话，是时候，抓个高级工程师回来了。

宁明昧思忖，却不知黑夜中，有人在远处看他，眸光一闪。

……

望月镇，北部。

名为小水女孩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等着。

自从破庙回来后，她就加足马力，将家里活儿都做了。割猪草、喂猪、浆洗衣服、劈柴、做针线活。忙忙碌碌一下午，手指早就被磨破了，她也只能忍着，不说一声。

有路过邻居看见了，笑着和其他人说：“这就是劳婆婆白捡回来那小干活。小姑娘，你婆婆走山路上山吃酒去了，你知不知道？”

女孩不语。几个人哄笑着走了。

她只想赶紧把活儿做完了，不然又得被婆婆一顿毒打。劳婆婆刻薄，捡回她时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善心”，私底下却只是因为她如今十一岁，留下她，好干活。

再过个两年，还能把她卖了，又收一份彩礼钱。

但女孩也只能忍着。毕竟除了这里，她也无其他地方可去了。

这样想着，她又偷偷拉了拉自己衣袖——上面有好多被掐淤青。方才在破庙里时，她可不敢让小男孩看到这些。

灵敏直觉告诉女孩，如果小男孩看到这些，他又会做出些不好事情来。这种不确定感觉，让她很害怕。

小男孩于她有恩，知恩图报，是她信条。

可这不代表她会追随他去做任何事。

所有事情做完，女孩再三确认今天应该没有什么可被挑剔地方，总算松了口气。她看向窗外，已经是黄昏了。

“再等等吧。”她想。

再过许久，天已经黑透了。

心中不安感觉越来越浓了。街上动静也越发安静，劳婆婆却始终没有回来。女孩不敢先去睡，只能一直等着。

劳婆婆怎么回来得那么晚呢？

劳婆婆去吃酒地方在西边。高家也在那边。从这里到吃酒地方，有一段山路陡峭，该不会……

门终于响了。

在看见来人后，女孩终于松了口气。她道：“婆婆，你回来啦？”

“嗯。”

是沙哑声音。

身形伛偻老人从门里进来。她像早上出门时一样包着头巾，只是表情变得有些阴沉。

婆婆爱发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事了。女孩猜她或许是吃酒受了些气，怕她把脾气发在自己身上，立刻忙里忙外地绑对方收拾床铺。

对方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在桌边，看着室内陈设。女孩收完，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等她发落。

“去睡吧。”对方说。

很意外，今天婆婆居然没说什么指责她话。

——或许是因为她累了。女孩这样想着。

不过这时候不跑是傻子。女孩低头说了一句“婆婆晚安”，就回自己小床上去睡了。

餐桌旁只剩下那伛偻老太太。

摇晃烛火映得老太太沟壑纵横脸颊格外僵硬可怖，不似人形，而像是一张□□。若是小水还站在这里，定要被那老太太狠狠吓一跳。

半晌后，老太太起身。她撩开帘子，看着小床上熟睡女孩。

凝视半刻后，她伸手，将一撮白色粉末抖入她鼻间。

女孩睡得更沉了，比起睡着，更像是昏死过去。

终于，老婆婆又回到桌前。她从包里又掏出一张铜镜，和一罐奇异药水。

她凝视镜中自己，突然，竟将自己脸上脸皮小心地撕了下来。

“……做得还是太赶了。”“她”说。

那声音竟是男子声音！

脸皮被揭下，铜镜里映出，竟是一张美人面。美人肤色苍白，嘴唇发乌，显然是受重伤不久。

他一面用药水继续处理面具，一面看着镜中自己，半晌，冷冷一笑。

“高家那凡人，竟然拿我东西，去做那种用途。”他道，“弄错了我东西用途，死有余辜。活该。”

他蘸药水笔顿了顿。

“只是我分明在那里，闻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