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她的手坐在床沿边，薛慧在一旁倒水，见她这模样又是沉声叹气。

一间小小的侧室涌入四个人，瞬间变得压抑了几分。

齐成哲站在薛慧身后，还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又开口询问：“阿姨，禾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慧捏着透明杯里的指腹发青，透过微漾水面能看到放大了的指纹，一圈一圈综复杂。

她依旧是沉闷叹气，“禾苗六岁那年，我出门买菜，让老赵，就是禾苗的父亲在家看下孩子。禾苗当时还在睡觉，老赵在屋内抽烟，烟还没抽完，就被村支书喊了过去。”

“他担心禾苗一个人在家，将门给反锁，结果他才走了没多久，屋内就失火了。当我得知是他的烟搭在烟灰缸边缘，燃落跌在压在缸底的纸张上而导致的失火，我气愤的和他提出了离婚，果断带着禾苗出去打工。”

“我甚至不敢想，如果不是我刚好买完菜回家，刚好还带着大门钥匙，禾苗会不会就那么离开我们的身边。”

“村里这些水泥马路，热闹集市，茶厂建设，全是他带领着村民们办起来的，他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对于禾苗来讲，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为了别人、为了大家而差点杀死她的凶手。”

她默了声，将水杯放置桌上，看着赵禾的脸淡淡道：“她是个很乖的孩子，从小从不叛逆惹事，我忙于生计，她会帮我分担家务，从不喊苦喊累。”

“我在A城打工的那段日子里每天夜里都在哭，白天没有时间照顾她，她就自己一个人呆在出租屋里，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我当时恨透了老赵，恨他不顾自己孩子的安危，脑子里天天都只有村民民生大计。在A城呆了没多久，禾苗就哭着求我回茶村，说她不习惯在A城生活，其实她哪里是不习惯，她是不希望我这么累罢了。”

“以前她很开朗，可回了茶村之后，她就变得不再爱说话了。老赵也自知有愧，对我们母女俩也上了几分心。但我后来发现禾苗不能碰火，遇到火会害怕，从那以后我就基本不让她用火灶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烧到裙子了呢？”薛慧一改刚刚的唉声叹气，声音变得凌厉起来，烧烤用的是烟碳，怎么会有火，还能烧到衣裙上，还是在裙摆下端。

要不是这次赵禾回来，她看她开朗了些，便失了将烧烤架搬走的心思，可没想到她的疏忽，还是会对女儿造成伤害。

黎炘抚过赵禾的脸蛋，将她凌乱的鬓间发一点点捋顺，眸子晦暗不明，面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情绪。

冷，好冷……

赵禾从床上惊醒，猛然发现周遭烟雾缭绕，难闻的烟味熏的她喉间发干，不时传来木柴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充斥着耳膜。

她打开房间门，一片浓黑的烟雾中是大片的火光冲天，她矮小的身子才半门高，措地站在屋子里喊着爸爸妈妈，没有人应答，耳中只能听到不同物体不断被燃烧的声音。

她难受地捂住口鼻，熊熊的火焰像跳舞的妖姬，时不时穿梭在她眼前，大火肆忌惮地伸张着爪牙，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它的火热之下。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不时砸落的物品，挪到大门处推着插销，却发现门被从外锁住。

她用力拍着门大喊，企图有人路过能听到她的呼唤。

但没有人来，也没有人能恰好路过。

水！

她撑着还算清醒的意识跌跌撞撞往厨房跑去，他们家用的是井水，屋内只有一口盛满了日常洗菜用水的水缸。

大红色的塑料漏勺漂浮在水面上，她弯腰去勾，用勺子舀着满满的一瓢往火焰上挥去。

火光收缩仅短短几厘米，紧接着是更加猛烈的飞扑。

她直愣在原地，像是被胶水粘住了脚底，只能眼睁睁看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感，带着它火红的颜色，一点一点吞没她的意识。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赵禾睁开眼，入目皆是暗色。

啥情况？她裙摆被烧了而已，怎么还给整瞎了？

她的眼睛在眼眶里四处乱晃，瞄到坐在地上，枕着自己胳膊昏睡的男人。

他的手被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掌心火热。

适应了几分夜色的黯淡，她借着月光去看他的神情，他的眼睫很长，被月色照着在眼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高挺的鼻子下呼吸很浅，薄唇不再如以往那般抿着，反倒是唇峰微微上翘。

碎发下剑锋眉紧紧皱起，像是有什么烦心事在梦里困扰着他。

赵禾歪着上身朝他的脸凑近，手指去抚他的眉中。羽睫刷的一下带着眼帘掀起，像是蝴蝶振翅轻颤，如墨色的瞳孔被月光照的很亮，似水洗过的葡萄，带着欲滴的莹润水珠。

赵禾的视线猝不及防的跌落了进去，跌落进这一汪看不见底的潭水里。

她轻轻捏了下还攥在手中的手掌，那手很大，她分明抓不全，可他偏心甘情愿呆在她不大的手指下，哪怕掌心红灼一片，刺疼比。

“不疼？”

黎炘抬起头轻摇了摇，“饿不饿？”

赵禾的目光从他眼上挪开，像是打量商品，又像是看到鲜美的食物那般，顺着他挺立的鼻梁一路向下，最终锁定在上翘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