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撤后半步,面无表情:“姨娘请自重。”
孟氏莺喉婉转:“大爷,我知道你恨我,太太也恨我争宠生事,但是眼下老爷尸骨未寒,你就着急处理我们这些姨娘,传出去,怕是于你官声不利。”
沈聿唇角挂着一丝浅笑:“姨娘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官声是什么?忠臣孝子,义夫慈父,这里头可有姨娘什么事?”
孟氏怔怔看着他。
沈聿又道:“闺闱内宅之争,我素来不往心里过,对太太来说,捏着你死契,也未必将你这些伎俩放在眼里,对老爷来说,再宠爱妾室通房,还是得将身契交给太太。这其中轻重关系,姨娘知晓了吗?”
孟氏咬着下唇,有些羞恼,打从进门起,沈老爷专宠她一人,何曾使她受过这样大委屈,如今沈老爷走了,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不过是个玩物。
她话声儿微微颤抖:“太太……太太她素有贤名,老爷刚走便发落于我,也会落下善妒名声……”
沈聿险些笑了:“姨娘看了什么话本儿会有这种误解?太太如今是吏部在册六品安人,发落一个妾室对她而言,不过是料理家务时一桩小事,谁会关心?”
孟姨娘没了话说,她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钗环都叮当作响。
她终于收起那素日嚣张跋扈,掩面而泣:“都是沈寿先来招惹我,老爷病那段日子,我在家里无依无靠,连这些恶仆都敢欺辱与我……大爷,我真是被逼!”
沈聿听来有些腻烦,其实他很不必走这一趟,说到底还是心怀恨意。人都是欺软怕硬,父亲在世时不敢忤逆,如今却想亲眼看看这位“枕边风”下场。
可真当她跪在自己脚下时,又觉得分外没有意思,冤有头债有主,若非她搞风搞雨想要置怀安于死地,他倒真犯不上跟她算什么旧账。
沈聿冷笑道:“倘若你本本分分做人,自可以留在沈家安度余生,可你动谁不好,偏偏去打怀安主意,他一个五岁孩子,即便撞破你们奸情又懂些什么,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害他性命?”
说到后面,沈聿有些动怒了,他在外人面前极少将喜怒溢于言表。
孟氏惊花容失色:“不是,不是我!都是沈寿狗胆包天擅作主张去害少爷,我知道后也怕得要命,大爷,您千万别听信那刁奴一面之词,我素日连杀鱼都不敢看……从前我多有对不住大爷二爷地方,您大人大量,放过我这次,我今后一定日日在佛前抄经为大爷二爷祈福!”
未等沈聿再度开口,仆妇来禀,李环媳妇来了。
李环媳妇平日管着太太院里,因此沈聿知晓,这件事到底还是惊动了太太,特意遣了李环媳妇来请他。
沈聿只好先去主院见母亲。
陈氏带着薄薄怒意:“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聿赔笑:“母亲说哪里话?儿子看您近日操劳太过,不想拿这点小事惹您烦闷。”
在他眼里,母亲向来是心慈手软大善人,所以他揣着先斩后奏心思,就是怕母亲插手轻饶了孟姨娘。
另一个,沈聿一直都有着极强掌控欲,母亲与父亲缠斗半生,到了这个年纪,就该清清静静颐养天年,不该去沾染邪怨,妻子孕中更不必说,这时候他做男人不出面,谁来出面?
却听陈氏又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之道。你父亲未过百日,你就处置他侍妾,传出去有损士林风评。”
沈聿还未辩驳,便听陈氏接着道:“帏薄不修,家门出了□□之徒,又险些害死安哥儿,说到底怪我一时失察……”
“母亲!”沈聿听不下去。
陈氏顿了顿,接着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你解了偏院禁,将她带到这儿来吧。”
说到这儿,陈氏脸上带着淡淡怅然。
孟氏恃宠,从不来上房给主母请安,当然,陈氏也并不想见她,连带丈夫她也不想见,只是按日派人去灌避子汤。到后来,长子有了功名,次子袭了军职,女儿顺当出嫁,她才给孟氏停了药。这样想来,上一次见孟氏都记不得是何年何月了。
母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沈聿不好再违拗,迟疑着应了。
告退一声,兀自带着李环离开,边走边道:“让沈寿与孟姨娘当面对质,录一份口供画押交给太太,万万不可惊扰大奶奶。”
“是。”李环道。
“这两日寻一个生面孔,去偏院扮做贼人,抓给安哥儿看
。”沈聿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