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七流
午夜,一辆点缀着白花的灵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
如果说之前,它载着一车人,显得像是去农贸市场进货一样欢欣雀跃;那么现在,它就像是一头疲惫不堪的老黄牛,拖着犁耙在田埂慢吞吞往前走。
白色的纸花飞舞,车窗上摆着的遗照,看上去脸色很臭。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个遗照上的人和灵车司机五官很像。
除了驾驶位,面包车一共有三排客座,每排能坐两个人。
赢舟坐在第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用手机玩着俄罗斯方块。
异能局位置本来就比较偏,灵车还没开没多久,附近就是大片大片的荒郊野岭。
天衍额头上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嘴里念念有词:“我什么也没看见,玉皇大帝,王母,基督,阿弥陀佛。”
何文推了推眼镜:“那边坟头怎么是挖开的,不会是上次清理过的走尸又来了吧。”
赢舟觉得他们在聊一种很新的天。
影子悄悄探出个头,一会去驾驶位上,用小手推推陶瓷做的司机;一会又去拽HR的头发。
前方是山路,有大拐弯;灵车一个神龙摆尾,车里的人跟着一晃。
影子的手来不及松开,不慎拽下了人偶的假发。
然后大家意外发现,人偶的金属头顶,居然是没有喷漆的。
其他地方都喷着白漆,只有头顶是金属的色泽,表面还有一些凹凸不平的坑洼。
人偶在生前,也是一位大公司的人事,要不然也不会从人偶师的众多伥鬼中脱颖而出,成为平台的HR。
他死时才34岁,虽然因为死得早,避免了35岁遭遇职场优化,但因为常年996,早早地戴上了假发。
很显然,他的雄性激素脱发并没有得到改善。
赢舟掰开影子的手指,把假发还给了人偶:“对不起,小孩子有点淘气。”
他的语气充满了一种轻描淡写的随意,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诡异生物,而是社会地位比自己低一级的同类。
这让人偶想起了自己还活着的时候。
部门经理总是喜欢在部门聚会的时候,拽下他的假发,像丢狗球一样,丢到远处,欣赏他满地找假发的难堪模样,然后哈哈大笑。这当然是职场霸凌,但谁让他总是业绩不达标。
所以,人偶每天都坚持在经理的水杯里下稀释过的百草枯。
经理终于住院了。肺纤化,救不活的。医院检查出不对劲,家属报了警。
东窗事发当日,人偶从写字楼的32层一跃而下。
金属做的身体没办法控制表情,所以,副驾驶位上的人偶依然面带微笑。
“呵呵,”人偶把假发戴正,“没关系,您的小孩很可爱。”
赢舟忍不住和荀玉对视了一眼。
这种不客气其实也是计划里的一环,目的是试探。
不过方案上,这一步的操作者不该是赢舟。只是影子刚好手欠,拽下了人偶的假发。
人偶师制作的人偶没有翻脸。
这当然不是什么客套礼貌,而是人偶没有把握对付他们四个,只能忍下来,认怂。
这其实算个好消息。
荀玉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并且一键投递给了周围人:“派出来的司机和HR,应该是人偶师作品里水平中上的两个,目前看并不难对付。但不清楚目前人偶师一共有多少人偶。”
伥鬼的水平也能反映出主人的水平。
要是这个人偶突然暴起,而且他们还打不过,现在就该考虑一下怎么跳车了。
四周的环境越来越偏僻。马路也从柏油公路,变成了水泥路,最后成了土路。
当灵车停下时,赢舟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空气里有着一股逼人的寒意。并不是夜里气温太低,而是他们已经进入了人偶师的诡域范围内。
前方是一栋十分欧式的小洋房,两层高,外面还用篱笆围出了一片花园。
花园里栽了很多花。
月季、百合、丁香、迎春、郁金香、蜡梅……不同季节的花在同一时间,成片地盛开着。
天衍额头的第三只眼打开了一瞬,又在刹那间合上。
额头那条紧闭的缝流出了一些生理性的盐水。
天衍低声道:“地下有尸体。没看清,大概十几个。没有诡异复苏的迹象。”
“呵呵,您说的是那些花肥吗?”HR显得彬彬有礼,“并不是每个材料包都能制作出受人喜爱的人偶,但用过的材料包也不太好处理,只好埋进土里分解。”
人偶侧身,道:“请跟我来,面试官早已等候多时。”
走在最前面的是荀玉,然后是天衍,赢舟;最后面是何文。
随着他们朝小洋房靠拢,天色逐渐变得明亮。就像是一瞬间从黑夜到了白天。
太阳高
挂在天空,荒郊变成了花园。赢舟的耳边甚至响起了流水和鸟啼声,空气里带着花朵的芬芳。
赢舟的手握紧了枪。
这里是人偶师的诡域,而人偶师之所以把这里设置为白天,大概是觉得自己无需借助夜色的掩护。这是对自己实力的强大自信。
白色的篱笆上挂着木制的门牌,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一行字:人偶之家。
但更诡异的是,人偶之家的花园附近,还有间奇怪的小门市。
它的风格和面前的小洋房格格不入,门口的卷帘门半合着,能看见里面有一部楼梯。
门市的上方还挂着店招牌:塞萨里酒店。
不太像酒店,像什么简陋的青年旅社,就开在火车站的转角。
铁皮人偶拉开花园篱笆上的门,恭恭敬敬地说着:“请进。”
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有句话叫,来都来了。
进了诡域只有两个办法出去。第一是解决掉诡域的主人;第二是祸害主动放人离开,但哪有饿狼放走绵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