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清晨,薄雾散去。

熹微日光照亮东方天际，霓虹灯缓慢褪色。

七点多，

别墅四楼房间里,窗帘紧闭。

不透一丝光亮，宛若黑夜。

沙发上,邝野弓着脊背坐着,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电子屏幕，手上机械般快速操作着游戏手柄。

男生狭长的黑眸映着屏幕反射的光，仍旧阴沉冷淡,鼻梁弧度优越，再往下的下颌线紧绷着,五官冷戾分明。

游戏里的敌?全??击杀。

屏幕显示胜利的特效。

卡了许久的关终于过了。

然而耳鸣的嗡嗡??仍旧不绝。

邝野拧眉关了机,把手柄扔?一旁，摸?茶几上的烟盒，又顿住。

已经抽了好几根。

但是?底的躁郁始终无法缓解。

邝野往后靠在沙发上，揉了下耳朵,阖上眼眸,脑中就再度浮现昨晚宋盛兰给他打的那通电话,还有桑梨和他争论的模样。

所以特么?底谁是告密者。

找不?答案,邝野烦躁地睁开眼，末了起身拿了衣物,走去浴室。

过了会儿，他冲完澡出来。

随手套了件短袖和大短裤,他走?沙发前，捞起手机,发现不久前宋盛兰发来的信息：

【你今天注?点，在我没回来之前,你要是真把梨梨??走了，铁定找你算账。】

他嗤了??，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半晌走出房间。

此刻别墅很清静，日光通透地打进室内，保姆们浇花、打扫卫生等，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

管家看?他，诧异：

“小野，早——”

邝野低应了??，走过去，管家难得看?他起这么早：“我现在去给你准备点早餐？”

他没回答，眉眼敛下，看??她手里拿着的药箱，管家见此解释：“桑梨姑娘有点?冒，我给她找点药。”

他视线微顿。

“?冒？”

“对，昨晚姑娘回?家也不知怎么，身上又脏又湿的，她说是淋了雨，我刚去她房间问她情况，发现她??音有点哑，想着给她吃点药。”

邝野脑中闪过昨晚看?的她膝盖的伤口。

淋个雨膝盖能成这样？

“不是老张每天接送她？”他故作随?问。

“桑梨姑娘不想麻烦司机，这周??是自己坐公交出门的。”

邝野沉默几秒，转身时开口，语调听不出情绪：“叫家庭医生过来。”

“啊？”管家愣了下。

男生转眼看她，“没听清？”

“没，我这就去联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了吗？少爷竟然会管这种事？不是昨晚俩?还吵架吗……

管家诧异嘀咕，照做去打电话。

-

一整晚，桑梨同样也没睡好。

和宋盛兰打完电话，她躺在床上，身子已经疲累得不想动弹，但和邝野的争吵还有今晚校门口的遭遇搅扰得她?思紊乱沉重。

半睡半醒间，她做了许多梦。

她梦?她又住回了舅妈家，舅妈说她不愿?养她这个拖油瓶，嫌恶地把她赶了出来；她又梦?她回?了母亲去??那晚，她在病床前拉着母亲的手，求她不要丢下她……

桑梨流着泪醒来，脑袋下的枕头已经濡湿一片。

躺在床上，她蜷缩着身子，手上攥紧脖子上的梨花吊坠。

迷迷糊糊睡?早晨，醒来后她??喉咙发痛，估计一碗姜汤还是没挡住?冒的?来，刚好管家来房间看她，??说给她拿点药。

管家走后，桑梨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边。

此刻的落地窗外，哪有昨晚下雨时的阴沉，天色晴朗，湛蓝的天飘着几朵??色棉花糖。

雨过天晴，但似乎?有天??在变好……

耳边响起的敲门??让桑梨回过神，管家推门进来：“桑梨姑娘，我叫了家庭医生来，等等给你看看。”

?是一点小病，何须兴师动众，桑梨连忙拒绝，然而管家担忧她的状况，执??此，她也没法再推?。

过了会儿医生?来，给她看了番：“轻?冒，吃点药就好，接下来要换季了，注?不要再着凉。”

桑梨轻应。

医生去开药，桑梨起身打算去洗漱，管家注??她踉跄的走路姿势，才看?她膝盖贴着块渗着血的纱布，哎呦一??：“姑娘，你膝盖是怎么了？！”

“就……”她不想让?担忧，轻??胡诌，“就是不小?摔了一跤。”

“哎呀，难怪昨晚我看你身上脏兮兮的，怎么也没说一??呢？”

管家见此，又去叫医生过来，帮她重新处理

了下伤口。

医生走后，管家给她送来了早餐，柔??言：

“姑娘，你好好休息，还有什么需要的和赵姨说。”

桑梨闻言?里?动。

其实她从小最早养成的习惯就是坚强，因为她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

她记得她小时候很瘦，体质很差，以前在舅妈家，因为去医院看病很麻烦加上花费大，所以她每次生病，舅妈就让她吃点药，能不带她去看就不带她去。

小学时她有次发高烧，当时吃了药迟迟没退，实在难受得不行，差点烧晕过去，舅妈?好带她去医院，医生批评舅妈不重视，差点耽误病情，后来桑梨在医院输了一天液，舅妈一边催着桑静把钱打过来，一边还是骂骂咧咧骂她麻烦。

这样的事有很多，所以桑梨凡事?想自己做，她不想看?的脸色，或是欠别?的?情。

可现在住进这里，不止是宋盛兰，所有保姆阿姨似乎??把她当成了家里的?，没有任何的轻视。

管家走后，桑梨一个?慢慢吃完了早餐和药。

?仍旧提不起精神。

可她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影响学习。

按下所有的?思，桑梨拿过书包，打开拉链，拿出作业。

……

一个上午，她强撑着精神专?，投入学习。

中午补了补觉，她醒来走?书桌前去倒水喝，发现水壶空了。

她拿着水壶，拖着步伐往外走，去?外面的客厅。

午后，日光橙黄一片，阳光透过窗户射?大理石瓷砖的地上，光影浮动。

她装着水发呆，楼梯口突然传来??音。

她回过头，就?同电影重放一样，邝野的身影再度进入视野。

邝野同样看?她，俩?目光在空中对上——

四周安静，?剩下墙壁上的挂钟走动。

滴答滴答。

昨晚的回忆?影片倒带。

不?一秒，桑梨默然垂下眸，拿起水壶，转身离开。

俨然一副冷淡避开的模样。

邝野眸色更深。

别墅门口，老张在超跑前等待，很快邝野出来，老张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男生长腿迈了进去。

老张上车，系着安全带：“昨儿下雨，今天刚好去山里看看有没有需要整修的。”

车子驶出别墅区。

老张打着方??盘，就瞥见邝野一脸冷沉。

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出??安抚：“小野，别??了，宋总锁车是暂时的，她不可能真不让你碰摩托，也是担?你的安全。要不等会儿我开?空旷的地方提提速，带你兜个风散散?？”

邝野蹙着眉峰，几秒后喉间滚出几字：

“不完全是锁车的事。”

“啊？那是怎么了？”

邝野降下车窗，任由风呼呼吹进来，视线落??远方。

-

别墅里，桑梨拿着水壶，回?房间。

把水倒进水杯，邝野的模样以及昨晚和他的争吵再???泡咕嘟咕嘟泛上?河，搅动低迷的情绪。

她现在?想离他远远的。

昨晚宋盛兰在电话里没同?她寄宿的想法，让她什么??别想，等她出差回来再说。

末了，桑梨轻叹了????，坐?书桌前。

算了，还是先学习吧。

?今膝盖受伤跳不了舞，她现在?能好好写作业。

于是一个下午，桑梨继续宅在卧室里。

本来她以为一天就这样过去，可晚上八点多，她突然接?管家的通知——

宋盛兰回来了。

桑梨震惊得还没反应过来，宋盛兰就已经来?房间。

女?一身??质优雅的高定西裙，看?桑梨，立刻上前抱她：“梨梨——”

桑梨一惊，?里?惊喜和思念溢满：

“宋阿姨，您是提前回来了吗……”

宋盛兰?疼地拨开桑梨脸上的碎发：“你??说要搬出去，我不得赶紧回来？昨晚接?你电话，今早我把剩下的事交给副总处理，就提前了机票。”

桑梨没想?自己竟然影响了宋盛兰的工作，“阿姨对不起……”

“没事儿，我本来这?天也差不多忙完了，剩下交给他们没问题，不然我花高薪请他们做什么吃的。”

桑梨浅弯唇角，宋盛兰拉她坐?床边，打量她：“瞧瞧你，半个月没见，怎么?觉你也没吃胖点，还是这么瘦，我听赵姨说你昨晚淋雨?冒了，膝盖还摔了，老张怎么搞的没去接你。”

宋盛兰察看她膝盖，桑梨忙说没事：“和张叔没关系，昨晚我回家途中突然下雨的，今天我也吃了?冒药了。”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把病养好，我让家里厨师给你炖点东

西滋补下，别等会儿寒假回去外婆发现你还瘦了一圈，我??没法儿交代。”

桑梨乖巧点头，??闲聊几句，宋盛兰想?一事，柔??道：

“梨梨，昨晚你和我打完电话后，我去找了小野，我知道他冤枉你的事了。”

桑梨微怔。

“昨天我听?说他要去飙车，就把他车锁了，他以为是你和我告的状，就来找你麻烦。”

宋盛兰?里愧疚：“不好?思啊梨梨，这小子就这臭脾??，怪我和邝叔叔从小把他宠坏了，做事我行我素，一点不尊重你，等会儿我一定好好批评他一顿，你别往?里去。”

宋盛兰叹了????：“难怪你好端端的突然和我说要搬出去，肯定是受委屈了，??怪阿姨没管好他。”

桑梨摇摇头，红唇嗡动：“阿姨和您没关系，主要是我觉得……我在家挺影响邝野的。”

她虽?恩有?能供她吃住，但她不是没骨???明知??讨厌嫌弃还赖在这里。

宋盛兰忙道：“你不用管他，他下次再敢乱说话你告诉我，我来管他，反正我不同?你去寄宿，学校条件比不上家里，进去还要去应对新的?际关系，而且我答应了你外婆要好好照顾你的，我这样怎么放?？”

的确，住宿?是情绪上头的选择，现在她在学校遇?那样的麻烦，搬去宿舍或许会更孤立无援……

“在阿姨?里，你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把你当成我女儿来疼，”宋盛兰摸了摸桑梨的头，“以后不管谁欺负你，我??在呢，你乖乖听话，就安?住在这儿，知道吗？”

桑梨闻言，?底柔软塌陷，眼眶微红，不想让她宋盛兰担?，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姨。”

宋盛兰笑着抱住她：“放?吧，我给你撑腰。”

桑梨回抱住她：“嗯……”

聊完天后，宋盛兰让她晚上早点休息，??先离开。

从房间出来，她上?三楼。

卧室已经?整理干净，点上香薰，宋盛兰疲惫地坐?沙发上，问正在烧水的管家：“小野呢？”

“他下午去了趟山里，现在已经回来了。”

想?这小子，宋盛兰头疼叹??，垂了垂肩膀：“你去叫他。”

“好的。”

管家上楼，敲开房门。

房间里，邝野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手机。

“小野，太太回来了，她找您。”

邝野手中微顿，?秒后平静出??：“知道了。”

五分钟后，宋盛兰泡着茶，看?推开门进来的邝野。

宋盛兰喝了口茶，唏嘘他：“我以为把你车锁了，你打算和我断绝母子关系，见??不见我了。”

男生走进来，扯唇：

“那不至于，毕竟车我还要要回来。”

宋盛兰??笑了：“你妈我出差半个多月回来，你就惦记着你的车？我看你是别想要回去了。”

邝野走?她旁边，漫不经?出??：“肩膀还能要吧。”

宋盛兰多年来??有很严重的肩周炎。

宋盛兰轻呵了??，敲了敲肩膀，邝野吊儿郎当起身去柜子拿了药，回来给她按摩。

虽然没收他的车，但宋盛兰知道他?底不爽归不爽，还是把她这个妈放在?上。

按摩完，邝野坐?沙发旁边，“好点没。”

“别以为给我按摩几下，就想让我少批评你。”宋盛兰?底舒畅几分，可仍生??数落他，“我之前和你怎么说来着？让你不许欺负梨梨，你倒好，自己有错在先，还不分青红皂??去找?家算账！”

邝野轻嗤，“您让她监督我，我不就第一个怀疑她？”

“梨梨要真想告状，估计你车早就?我锁了。”

“所以昨天?底是谁和你说的？”

宋盛兰还不知道他?思，瞪过去：“我警告你，还想摸?车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谁告诉我的不重要，反正绝对不是桑梨就对了，你下次绝不能再这样冤枉?了。”

男生沉默无??。

他视线落??冒着热??的茶壶，喉结微滚，故作随?问出盘旋在?头的疑惑：

“桑梨她妈……是不是去??了。”

宋盛兰喝茶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邝野没说话。

宋盛兰给自己倒了杯茶，话?嘴边滚了滚，想着没必要再隐瞒：“是，梨梨妈妈就是我之前的助理桑静，你以前还见过她，她带你去过游乐场，头发短短的，很瘦，说话很温柔，你还有印象吗？”

邝野回忆了下，依稀记起此?。

当时是他小学时，本来那天宋盛兰说要陪他去游乐场，但临时有事，一个阿姨??过来陪他玩了一整天，还给他买了很多零食，他还挺开?的。

后来长大后，他有时会看?桑静?宋盛兰叫

?家里吃饭，俩个女?关系挺和睦的，桑静每每看?他，??笑得很温柔。

没想?她就是桑梨的母亲。

宋盛兰叹??：“她是半年前离??的，胃癌晚期。”

邝野瞳孔一震。

半年前，那不是才去??没多久……

?识?之前他三番五次拿她妈妈说事，邝野?识?了什么，眉峰紧蹙。

“其实梨梨是个很可怜的小姑娘，她老家在台通那边一个贫困山区，家庭很苦，从小?桑静阿姨寄养在舅妈家，桑静阿姨去??后，桑梨舅妈不想养她，就直接把她丢回山区，她甚至??没法上学，所以我把她接来家里，为的是让她能在云淩读书考大学。”

这些话宋盛兰本来不打算告诉邝野，是想着这些事太多?知道，桑梨会难堪，但她现在觉得她有必要让邝野知道她选择帮助桑梨的原因。

“桑静阿姨曾经对我有大恩……”宋盛兰想?曾经，叹了????，“总之她就?有梨梨一个女儿，现在她不在了，我必须得帮忙照顾一把。”

邝野垂眼问：“桑梨她妈姓桑，那她爸呢。”

“他爸？”宋盛兰摆摆手，“他爸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桑梨一出生他就跑了。”

邝野抬眼看??宋盛兰。

“那男的重男轻女，一?想要男孩子，看?桑静生了个女孩，很快就提了离婚，又和其他女的在一起了，所以梨梨从小就没爸，母亲也不在身边，唯独有个外婆比较疼她。”

宋盛兰对上邝野的目光：

“梨梨从小?大所吃过的苦，是常?无法体会?的。”

……

末了，邝野上楼回?房间。

往沙发一坐，男生摩挲着手机，深沉瞳仁印满落地窗外的漆黑天空。

脑中不禁想?从前。

难怪之前他调侃她的手机破旧，她说能有一?手机就很不错了，而且那次在奶茶店，别?让她请客，她会偷偷翻着钱包，面露难色。

原来她的家庭是这样的。

“我把梨梨接来云淩读书，她特别?恩，在家里已经很小?翼翼了，生怕给?添麻烦，你说你昨天那样误会她，她当然就提出要搬出去，不敢住在家里。”

宋盛兰最后的话在耳边萦绕。

邝野看着室外，黑眸晦明难辨，良久沉默。

-

桑梨并不知道宋盛兰和邝野还有这样一场谈话。

晚上她写完作业，因为身体疲惫，早早就去休息了。

睡了一觉起来，第二天，她?冒好了许多，基本没什么事了。

中午，宋盛兰提出带她出门吃饭，宋盛兰说之前太忙，??没空带她出去，她们去了家高级的西餐厅吃饭，考虑?桑梨膝盖受伤，宋盛兰就带她一起去做陶瓷手工和甜品。

在宋盛兰陪着的大半天里，也是这周以来桑梨最放松舒适的时光。

傍晚回?家，宋盛兰和她在家用晚餐，管家说邝野下午出门了，没有在家。

没见?他也挺好，桑梨也免了场尴尬。

晚饭后，她回?房间，继续学习。

一个周末就这样过去。

翌日，新的一周来临。

周一早上，宋盛兰安排老张继续送她。

车子迎着朝阳行驶，桑梨看??窗外去往学校的熟悉路段，面色?日光打亮，可?间还是笼上阴云。

想?那晚湛倩雪一帮?把她堵在校门口，想?今天回?学校又要见?她们，低落的情绪就翻滚而上。

忽而间，她不想去学校。

她不想去面对那些敌?，不是害怕，而是因为不知该?何抵抗。

昨天，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找?合适的机会和宋盛兰开口，她还是不给?添麻烦。

桑梨低头看??手上结痂的伤口，叹了????，压下?绪，去背单词。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校园。

桑梨走上教学楼，正看着单词本，几道?铃的笑??在前面的楼梯口传来——

“雪姐，上周五晚上你和你男朋友也太甜了吧！！他那么维护你！”

“那可不，那个阿彬追倩雪多久了，他??放话说了，谁敢在学校欺负倩雪，他就找谁麻烦……”

“你没去，不知道那晚有多爽，我看那个女的还敢嚣张。”

桑梨闻??抬头，没想?就是正想远离的那帮?。

几个女生在走廊聊天，没想?也看?了桑梨——

女生一身??衬衫校裙，一张鹅蛋脸??皙清瘦，微微拖着受伤的右腿，整个???得泛光。

“呦，事情主角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