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问又实在忍不住，便诚实说道：“君上和龙……不大一样。”

寂珩玉的目光移动过来。

淡淡的，?什么情绪，她猛地?起芍药先前的叮嘱，说寂珩玉并不喜欢谈论身?，顿感不妙，硬??头皮??继续岔开话题。

彼时听他开口：“??祖辈曾居住于海穴。”

她一脸懵懂。

寂珩玉说：“那时天地未开，整个?界?是一片混沌虚海，虚海最深处，便是??族巢穴。”寂珩玉嗓音很淡，“后来万法开天，发现??父族，他刚巧又杀了一只名为夔的低魔，便随口将‘夔’赐予??们用作族名。”

“那你们？”

“如你所见。”寂珩玉面迎盛阳，浅浅闭目，语调也是懒洋洋的，“万法觉得??们?趣，生在深海，依靠海泥便可存活千百万年，因此剥下自身一片心鳞，赐??们作龙甲，又取心头血将??们点化，此后，??们?了神血，化作夔龙，随万法鏖战。”

?而他们真的是龙吗？

并不。

和真正的烛龙??比，他们只是披??“龙鳞”的泥虫，纵使征战六界，为护苍生损伤无数，??傲的真神们依旧瞧不起夔族，认为海穴里的虫子不配享?神名，与?天道认同的“神”们共列神位。

直到万法归尘，父族彻底失去依靠，众神联手将他们驱逐于归墟海，并设令永不得浮出海面。

而后万魔现?，神域再次?起夔族的存在。

寂珩玉的父神从未怪罪过神域，在他们看来，万法的一滴血让他们生出灵智，引领他们走出海穴，维护苍生是篆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他们甘愿赴死。

?而这样舍身赴死得到感谢了吗？

也??。

神域认为他们的奉献理所应当。

为了保证镇魔石不灭，甚至大发慈悲地留下了母亲和她的腹中子嗣。

从小到大，寂珩玉听到最多的便是——

“恶心的蛇虫”，“肮脏下贱的吃泥的败类”。

归墟海鲜少?大阳日。

许是因为镇魔石吸纳了足够多的伏羲血，近日的归墟难得?是艳阳??照的。

寂珩玉享受明媚，内心则是一片阴潮。

忽而，寂珩玉听到她说——

“可是阿离觉得，君上的尾巴很漂亮。”

他蓦地睁开眼。

桑离每个字?是发自肺腑的，“君上是?间独一无二的君上。”

她不知道寂珩玉会不会认为是她故意谄媚，说好话让他开心。

但这?是真心的。

她很怕蛇虫，更别提是体积如此庞大的。偏生他的鳞片很干净，还是银白色一闪一闪的，蛇脑袋虽?也很吓人，但是?角，角角还会开花，下花雨让她开心。

慢慢地桑离也不觉得?多可怕了，反而还觉得……?点可爱。

当?，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寂珩玉面前说可爱，只能夸漂亮。

寂珩玉一直?说话。

好在打结的尾巴在她的帮助逐渐解开，他上身倚靠软榻，腰身??下便是蛇尾，银白的蛇尾在长衫下舒展开来，蜿蜿蜒蜒铺在院中，尾尖勾在她脚边，不受控制地隔??衣摆轻触她的脚踝。

冰凉。

桑离红了耳根，小步退后。

“若无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欲离去，再次?寂珩玉叫住：“等等。”

桑离身形委顿。

寂珩玉自袖间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瓷瓶，丢过去：“看你走路不自在，约莫是受伤了。此为回转丹，可医治各种伤疾，涂抹一次即好。”

瓶子小小的一手?可握住。

桑离拿不是，不拿也不是。

她??到寂珩玉会看出她走姿奇怪，刹那间?几分尴尬。但也同时庆幸，寂珩玉这样说，绝?是把那两天的事情忘记了，忘记也好，省得在他面前不知道如何应?。

“多谢仙君。”

桑离施礼，拿??药告退。

寂珩玉目送她离去，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也?舍得拉回目光。

女孩一走，庭院顿时变得空空落落。

寂无恨铁不成钢，?算?关在识域，也不堪寂寞地强行冲破束缚，?他大肆教训：[你那愚笨的大丑徒弟?比你懂事！你留住她啊，你告诉她啊！这样一来，一能用小狐狸挡去婚约；二能?人帮你解除情蛊，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你看看小狐狸?你说的话，她说你漂亮，说你特别哎！！！]

那个“哎”的语调拉得?多长?多长；语气?多夸张?多夸张。

寂珩玉不为所动，慢悠悠摊开折扇，闭上眼?一下?一下挥动??，忽觉指骨瘙痒，掀眸看去，竟是一只停留于指尖的灵蝶。

灵蝶通体淡蓝，翅膀掀动时流光溢彩。

寂珩玉安安静静欣赏??它，心底稀奇，他这朔光殿正?镇魔石，生命难以生长，院中所?花草皆由幻象所成。

这还是第一次，?蝴蝶愿意飞来的。

不过靠近他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业障缠身，但凡?生命接近，?会受此牵连。

蝴蝶这行为，和自取灭亡?什么区别。

寂珩玉完全无视了寂无，小心翼翼将它放飞，那只漂亮灵蝶在扇前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寂珩玉笑了笑，颜色温和：“若是以前，朔光殿留你一个也?什么，可惜……”

可惜自身难保，更别提养一只脆弱易碎的蝶。

寂珩玉随手唤起一阵细风，牵引灵蝶飞??远处。

淡蓝璀璨的蝶影，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他的笑也跟??一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