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明确的疏远之后,两人关系降至冰点。相识的十多年,他们几乎没吵过架,从没经历过现在这样的事。两人像是特意制造的相邻拼图,能够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和陆元岑恋爱这件事,任语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带心底里也认同自己与竹马是天生一对,两人绝没有分手的可能。不论家里和舆论如何反对,他都有信心扛过去,也相信陆元岑的心意。
可现在却不是了。
看似完美适配且毫分歧的关系是畸形的,他们没有过甚至从没设想过相互生分的情况,也就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一旦裂开一个小口,就会越撕越大,两人都极度珍惜对方,就都害怕伤到对方而做出不当的举动。
一个有话不敢开口,以逃避的态度面对困境,另一个想解释却浑然不知在哪里,被现实裹挟力分身。
碍于任言,两人没有闹得太僵,日常相处中还是会相互照顾,偶尔说上几句话,最终都是以任语的沉默收尾。
神经大条如任言都很快察觉出事态不对,小心翼翼地分别试探了两人,得到的答案非就是几个:没事、不用你管、我们自己会处理。
他俩哪有要处理的意思,任言又不傻,自然预感到大事不好,可又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导师那边有市政府拨过来的项目,陆元岑每天都要去帮忙,早出晚归,有时到凌晨才会回家。每天早晨他都会照例给任语一个临别吻,没被推开也没有回吻。
而任语这边,他的纠结只有自己知道,法倾诉的痛苦时刻萦绕着他。做了长久的心理建设,任语在线上向严旻坦白了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
出乎预料,严旻反应十分平淡,似乎早就料到了,只回复两个字:好的。那样子就仿佛任语是在同他回报晚餐菜式一样稀疏平常,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严旻如约回来,第一天收拾宿舍,第二天就和任语约上学校旁边的小菜馆。
哥哥和死对头相继出门,任言成为留守儿童,期盼着“爸爸”和“妈妈”回家。他离开学的日子不远,任母催他回去七八次,连任父都看似责备实则放低姿态地问他还要不要回家。看了看车票,最合适的日子是后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任言下定主意,一定要在离开前让这两人重归于好。
他窝在沙发上,两条腿盘起来,整个人都在跟着外放音乐的节奏抖,一边思考一边往嘴里填零食。
冷战是从吃火锅那天开始的,任言不断回忆着当天和之前发生的种种事件,从第一天来这里开始缕思路。
第一天在商场,他看见哥哥挽着陆元岑的手撒娇,举止亲昵,并不像是朋友,他们从厕所出来后,哥哥嘴巴和眼睛肿了……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本来和自己睡一张床的哥哥从陆元岑房间出来,脖子上还有可疑牙印,他问的时候哥哥支支吾吾。而陆元岑一出门,哥哥就帮所谓朋友做爱恋咨询,那朋友和对象的状态太像哥哥与陆元岑,所以这个朋友可能就是哥哥自己……
第三天,哥哥拉着自己偷看陆元岑的女朋友,自从见到那个晶晶之后就不大高兴了,玩也玩的心不在焉,叫他三四声才会得到回应……
而在那之后到现在的四天里,哥哥再也没去过陆元岑的房间……
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任言得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靠谱的结论:任语单恋陆元岑,现在是因为知道陆元岑谈恋爱了而失魂落魄。
一切都解释得通!
那天他的注意力其实都在火锅上,对晶晶的印象不深,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看来,他们远不如陆元岑和任语来的般配。
他们青梅竹马,相知相许,是连他这个亲弟弟都会嫉妒的亲密间。任言看得出,哥哥对陆元岑是极度的依赖,任由对方安排自己生活的一切,而陆元岑也是如此,他对哥哥的关切早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这样的陆元岑是不会轻易和别人在一起的,任言有些怀疑他和那女孩的关系。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误,他和任语都只是在揣测,根本没有得到过当事人的认证,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这样就好办多了,他们之间就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而任言要做捅窗户的这根手指。
任言一拍手,开始谋划对策。
刚制定好计划目标,公寓大门就被打开。任言冷不丁,下意识藏起零食包装在身后,看到陆元岑的脸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不用躲,长长舒了口气。
陆元岑在玄关脱鞋:“你又做什么坏事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没有,哪有的事。”任言假笑,脑瓜子疯狂转动,思考要怎么撮合两人,灵光一闪,又问,“陆元岑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今天导师那没什么事,给我放一天假。”陆元岑将外套挂起,到自己的房间和开着房门的任语房间都看了看,又在厕所和阳台转了一圈,声色沉闷:“你哥呢?”
很好,很关心我哥,一定喜欢我哥。
任言身子向后一仰,表情意味深长;“你真的想知道我哥去哪里了吗?”
“废话,当然想啊,不然我问你干嘛?”
脑门被拍了一下,任言在心里给这个哥夫扣上几分,凶巴巴:“你要我给你提供情报,你还打我,你有没有心啊。”
陆元岑也不知他耍什么鬼主意,坐到他身边翘着二郎腿,鞋尖踢了踢任言的脚:“行,是我了,你告诉我吧。”
任言撇嘴:“那我先问你个问题,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才能告诉你。”
“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哥吗?”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陆元岑擦拭嘴角。这小屁孩纯真的表情就好像是在问你喜不喜欢吃西瓜。
还是觉得很违和,陆元岑两条眉毛快要打皱:“你说什么?”
“我问你喜不喜欢我哥!你回不回答?反正你不回答我哥也照样喜欢你。”
陆元岑瞳孔一震,表情都快稳不住了:“你哥喜欢我?你怎么知道的,是你哥跟你说的?”
而任言看他不为所动,又给这哥夫减分。
“呃……”思索了一下,任言紧张得两手捏住大腿肉,果断撒个善意的谎,“……嗯,是啊,我哥还是哭着亲口跟我说的呢。”
“哭了?为什么哭了?”陆元岑情绪激动起来,再也绷不住,抓住任言的肩膀前后摇晃:“他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任言脑袋都晕了,编好的话从耳朵里飞出去,不着逻辑地掰扯:“我哥他说你对他不如从前热情了,变得非常冷淡,而且你还抛下他,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别晃啦别晃啦!”
“你再说清楚点,一字一句跟我说。”
“他说你身边突然出现了个新人,就那个晶晶!你不用狡辩,我和我哥四只眼睛都看见了!我哥都不知道原来你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你是有多喜欢她,居然把她藏得这么深!那天从火锅店回来之后,我哥就特别难过。他一直暗恋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得不到回应就算了,还得看着你和别人亲热,谁能不心碎,谁能不哭!”
这一通话慷慨激昂,添油加醋,真真假假。
陆元岑垂眸,努力将任言的话和现实情况拼凑组合,似乎有许多事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他本人却一所知。
任语的冷漠行为都能解释的通了,因为看见某些暧昧场景,因为误会自己变心,所以一个人生闷气,所以拒绝亲热。
但那个晶晶,他和这个女孩是第一次见面,整个吃饭过程中说过的话都没超过三句,最亲近的举动不过是邻位而坐,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陆元岑,我哥真的喜欢你,你别让他伤心。”任言少有的神色严肃,一字一句嘱咐,“你再仔细想想,这回你要过我哥,肯定就永远过了,我希望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我喜欢任语。”陆元岑没有迟疑,这一声喊得坚定,坦白态度反而让任言一惊。
陆元岑站起来,取回外套走向玄关又问:“你哥去哪里了?”
“他和一个朋友去……”寻思着要不要再添一把火,任言眯着眼,“他去约会了,因为他说忘记旧恋情的方法就是找新人。那个饭店我哥跟我说过一次,地址我找一下就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