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在江宁城中卷起阵阵的炎热,风铃声慵懒传来时,显得有些荒僻的院子里,碧绿的爬山虎爬满了黄土的墙壁。野花野草在院中茂密生长着,草蜢跳出来旋又消失,蟋蟀们在砖块与土石下发出声音,有时蝴蝶飞来,一直鸟儿站在挂满藤蔓的架子上梳理着羽毛,声音鸣啭间展翅飞走,藤蔓轻晃,摇落一地金黄。
她便在那靠墙角的架子下坐着,剑便放在手边的杂草里。时间是上午,墙壁后方传来孩童们朗诵诗文的声音,一阵一阵的颇为好听。
偶尔,那个人的声音也会传过来:“……乡愿,德之贼也这句话的意思是……”
“……子路并不欣赏所谓隐士这样的行为……”
“……关于这个,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随意,没有满口的之乎者也,没有太多的圣人有云,与之前见过的夫子们都有不同,让她觉得……不太稳重。
这样子说话不像是那帮学生们诵读的文章那样好听,但她竟然也能听得懂,偶尔他还跟那帮学子们说些故事,散漫的私塾。学子们也不怎么靠谱,偶尔便说:“先生先生……”或者“立恒先生……”提些奇怪的问题,或者笑嘻嘻的跟师长谈论故事的事情。
太没礼数了,要是在家中那边,这样的孩子该被打肿手板,到太阳下站上一整天!
不过,尽管那说话的声音没什么为人师表的威严,老是说着白话也不如那帮学生朗诵般的好听,有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这人说话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早晨的时候他会过来一趟,带来些吃的与用的东西,吃的都是能满足一天所需的,不过若中午过来,他也会带来一些热的饭菜。下午时分在那房间里做些古古怪怪的事情,偶尔会开口跟她说几句话,她也随口回答几句。
并没有正式跟他见面,因为尚且看不清这个人。他来的时候,她往往坐在房梁上冷眼看着,或者从窗户出去,到后方的院子里。小丫头常常也会过来,在外面的廊院台阶上坐着,与家中姑爷说些话,唠叨些乱七八糟的见闻,她也因此听了出来,这人家中乃是经营布行生意的。
小丫头叽叽喳喳说完之后,往往便缠着他说些故事了,如同那光怪陆离的《倩女幽魂》,可惜没有说完,或许那日与丫鬟在路上的时候便说过了。此时说着一个名为《天龙八部》的小说故事,情节隐约与如今的天下局势有些相似,只是在那里面,武朝被改成了宋朝。
便是在这样的夏日午后,安静的院子里,名叫宁毅的男子一面做着那古怪实验,一面说着奇怪的故事,小丫鬟坐在前方的庭院中,黑衣的女子抱着古拙长剑坐在后方的草丛里,听着那些武林、江湖、侠客、帮派,如同与现实世界隔开了的两片天地。
到得傍晚时分离开,小丫鬟便惯例般的回头说句话:“铃铛、明天见。”
声音甜美,溶入从夕阳间洒下的日光幽红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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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最初的两天过去,宁毅便未刻意地去经营些什么了。
要让人觉得你足够真诚的方法有很多,最好的办法通常是:你真的很真诚。
不是太过刻意地去想什么,不是太过刻意地去做什么,那女人虽然偶尔也回答几句话,但不愿意真的与他见面谈一次,他也无所谓。早晨准备一天的食物,中午晚上若能过去,便尽量带些热饭热菜,对方的伤势应该是不轻的,不过反正是在避难的时间,也讲究不了许多。
每日里也给她带些用的东西,多买了一套黑色的衣裙过去用作换洗。在外间的时候偶尔说些话,告诉她如何注意用这房间里的东西,哪些可以碰的,哪些不能乱碰,对方或许觉得他古怪,但暂时也不用解释些什么。
端午过去,他的生活节奏也就回到了每日上课、闲逛、做实验的节奏里。到得五月初十这天下午回到了家,苏檀儿还未回来,小婵也有事去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他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些东西,扭过头时,陡然发现门口的一道人影,乍看还以为是三个丫鬟中稍高一些的杏儿,过去开门才觉得不对。
拉开门后,那女子便静静地站在了那儿,穿的是宁毅为她买的那一袭绿衫,与他对望着,英气而冷然的身影与目光。
宁毅吐了口气:“你这样太冒险了……”
外面的官兵巡查仍旧严密,不管她有怎样的目的,就这样跟过来,实在是顶风作案。听宁毅这样说完,女子似乎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随后转身离开。她似乎想要沿来路返回,准备翻过围墙,宁毅陡然叫住了她:“等等。”随后指了指侧门的方向,“走那边,我去驾车。”
不久之后,马车离开苏府侧门,绕了一圈去往学堂的方向,半途当中,只听那女子说道:“我已知你家住在哪里……”也算是刀口舔血的人,性格谨慎,这句话说到这里,不必再多言。马车行至那小院侧面时,夕阳下的道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女子掀开车帘,直接跃入那小院的围墙之中,留下话语在旁边悄然回荡:“我叫陆红提。”
如此一来,终于也算是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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