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纯一手下负责卫戍城头的将领朝这边过来,那些士兵才缩着身子站起来。那将领与陈七打了个照面:“准备好,快了。”陈七瞥他一眼,懒得理他。将领讨个没趣离开,那边几名哈着冷气的士兵也不知互相说了些什么,朝这边过来了。
陈七手按刀柄,走过来的几人便有些犹豫,只有为首那人,神态油滑得像个混混,挑了挑下巴:“兄弟尊姓大名,挺有种嘛。”
“干什么?”陈七面色不善。
“没别的意思。”那人见陈七拒人千里之外,便退了一步,“就是提醒你一句,我们老大可记仇。”
“哼!”
“知道你不怕。”这几个兵油子过来大概是想要交朋友,眼见陈七不善,为首那人将手搁在女墙上开始看风景,口中嘟囔:“娘的,白天里站在这,头也不敢冒,现在总算没事了……也好,反正将来女真人的天下,一了百了……行了,大家都是兄弟,女真人得了天下,我们汉人还不得抱团。我知道你武功高,杀过不少人,我当年不也跟过御拳馆的师傅……”
陈七这才偏过头去看那兵油子,眼见他神态虽油滑,但身材架子却像是练过武的:“哦,御拳馆?谁啊?”
“你谁啊?”对方回了一句。
“哼,某姓陈,陈七。”他道:“说你。”
“我……”那人刚刚开口,动静忽如其来!
视野一侧的城池内部,爆炸的光芒轰然而起,有烟火升上夜空——
……
女真营地,术列速放下了望远镜。
……
大地震动起来。
……
那昏暗的街巷间,沈文金口中呐喊,拔腿就跑,身后,光焰从泥土中升腾起来了!
……
陈七,回过头去,望向城池内变故的方向,他才走了一步,忽然意识到身侧几个许纯一麾下的士兵离得太近,他身边的同伴按上刀柄,他们的前方刀光劈下。
暖而粘稠的鲜血洒上陈七的脸。
他猛地暴喝出声,刀光逆风猛起,随后猛然斩下。
砰的一声,刀锋被架住了,虎口生疼。
视野前方,那兵油子的眼神在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眨眼间,他的眼前换了另一个人,那双眼睛里只有凛冬的严寒。
两扇盾牌朝着他的脸上推砸过来,陈七的手被卡在上方,身形踉跄后退,侧面有人冲出,长刀斩人脚,一柄短矛被投在空中,刷的掠过陈七的侧脸,扎进后方一名同伴的脖子里。
盾牌、刀光、长枪……前方原本区区的几人在转眼间似乎化为了一面推进的巨墙,陈七等人在踉跄的后退之中迅速的倒下,陈七奋力拼杀,几刀猛砍只劈在了盾牌上,最后那盾牌猛然撤走,前方仍是那先前与他说话的兵油子,双方眼神交错,对方的一刀已经劈了过来,陈七举手迎上,手臂只剩了半截,另一名士兵手中的钢刀劈开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洒而出时,陈七似乎还在疑惑于自己断手的事实,视野之中的城池上下,已经化作一片厮杀的海洋。
……
夜色中,大地上的震动隐约传来,令箭爆炸在天空上。术列速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站了起来,周围已经是聚集过来的女真将领。
“沈文金三千人落入城中,为了求生,必定死战。”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从头到尾,三万女真精锐攻八千黑旗的城,速胜就是唯一的目的,昨日一整天的猛攻,实际上已经发挥了术列速全部的进攻能力,若能破城自然最好,即便不能,犹有夜里偷袭的选择。
偷袭不成还有许纯一的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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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城内的许纯一化作黑旗的陷阱,入城的沈文金为求自保,也必将对城内的防守力量造成巨大的破坏。
“传我军令,全军发起总攻。”
术列速戴起头盔,持刀上马。
“破林州城,便在今日!”
……
夜已央、天未亮。
林州北面城楼,参谋李念举着望远镜,望向城内升起的爆炸。此前不久,许纯一投女真之事得到确认,整个参谋部已经按计划行动起来,城内火炮、地雷、诸多火药的安置,最初是由他负责的。
总算摆了这完颜希尹一道……
他吸了一口气,将望远镜看向城墙的另一边,也在此时,女真营地当中,无数的火光正在燃起来。
投石器投出的火球划过最深的夜色,犹如提前到来的破晓时分。城墙轰然震动。扛着云梯的女真军队,呐喊着嘶吼着朝城墙这边汹涌而来,这是女真人从一开始就保留的有生力量,如今在第一时间投入了战斗。
城墙上,炮声响起。
军号一声接一声,在巨大的城墙上延绵往两侧的远方。
城池东侧,此时似乎也有意外的厮杀爆发了出来,或许是预备投诚女真的其他人再也按捺不住,开始了他们的行险一击。
此时,寅时三刻才过去了一点点,夜到最深的时候,整个林州城就这样忽然被惊醒了。这骤然醒来的动静几乎还超越了白天的喧嚣。
华夏军、女真人、抗金者、降金者……普通的攻城守城战,若非实力实在悬殊,通常耗时甚久,然而林州的这一战,仅仅才进行了两天,参战的所有人,将所有的力量,就都投入到了这破晓之前的黑夜里。城内在厮杀,然后城外也已经陆续醒来、聚集,凶猛地扑向那疲惫的城防。
仍有积雪的野地上,祝彪手持长枪,正在向前快步而行,在他的后方,三千华夏军的身影在这片黑暗与寒冷的夜色中蔓延而来,他们的前方,已经隐约看到了林州城那浮动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