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冲将上来,将两人隔开。
虽然常年都是以文士的气度见人,但希尹即便在女真最顶层的武将当中,也从来不是可供人轻辱的软柿子。即便是宗翰、宗望、娄室等人,对他也无不敬重,又岂会是因为些许的文字功夫。宗弼自小便被希尹殴打,这次南征胜利,大大涨了他的自信,又考虑到希尹年迈,看起来行将就木了,因此才再度向他发起挑战,然而到得此时,才能发现希尹胸中的血性,并未有半点消磨。
“放开我,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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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人隔开,但宗弼怒不可遏,狂吼着还要上去。希尹嘴唇紧抿,袍袖一振,缓缓走到之前宗弼的方桌前,倒了一杯酒喝下。
“我知道,此次南下,东边的毕竟是打胜了,就此退让,宗干你咽不下这口气,但今天大家都已经下不来台了,你想硬上,很难。若是能考虑一下小的,我们也可以有所让步,这个小的可以从你这边挑,况且也确实有一个合适的。”
希尹望着宗干:“当年宗峻去世,你将亶儿收为义子,他是太祖最疼爱的长孙,让他上位,恐怕最能安大家的心。而你虽非亶儿生父,但毕竟有养育之恩,这恩情是去不掉的,皇位又回到阿骨打一支,旁人怕是再难觊觎了,对你们来说,也没有让步太多。”
完颜宗干乃是阿骨打的庶长子,另外尚有嫡长子完颜宗峻,此后才是宗望、宗辅、宗弼。宗峻英年早逝,过世后他的儿子完颜亶被宗干收为义子。由于阿骨打对这个长孙的宠爱,自幼受领封赏无数,但因为父亲已经不在,倒没有多少人对这个孩子起太多敌对之心。
希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至于我与粘罕,已经老了,此生不对权力再有多想,唯独在西南所见,令我二人耿耿于怀。诸位啊,我与粘罕征战一世,旁的地方或许可堪指责,战场之上,莫非我们真的昏聩至此了?西南一战,死去的无数大将,他们在战场上是何等英姿,诸位莫非都忘记了。”
“可是西南一战,我们还是败了,几乎一败涂地。诸位,西南就像是当年咱们随太祖起事时的女真!甚至于犹有过之!他们那边的格物之学、练兵之法,我们再不学起来,覆灭之祸不远,恐怕他席卷中原,再打到咱们北方来的时候,今天在这房间的老东西,还没有死光呢!”
“我与粘罕,只盼着女真一族安安稳稳的过去这个坎,此次上京之事若能安稳解决,我们便在云中安心练兵、打造军械、学学南边的格物,至于练出来的兵,打造出来的东西,将来是我们下头的小孩子在用了。老四,迟早有一天你也用得上的,你心思细腻,脑子不蠢,却非得装着个鲁莽上头的样子,所为何来呢。咱们之间,将来不会有冲突了,你安心吧。年轻时我打你,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装出来的鲁莽劲!”
他说到这里,将空酒杯扔到桌子上。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干系重大,你们要关起门来商量,恐怕也不是今晚就能拿定主意的。若是今晚你们接来赛也,笃定自己进了皇宫一定赢,那也大可当我没有过来,什么都没说过,但若是没有一定把握,就多少考虑一下,让亶儿上吧,大家都不吃亏。言尽于此,希尹告辞了,之后诸位做了决定,咱们再细谈。”
他朝着众人拱手,完颜昌便站起来,向他拱手,其他人,包括一脸沉默的宗干在内,都行了个礼送他。只是到他转身离开时,宗弼才在厅堂中喊了一声。
“说不定打不过西南,便是你跟粘罕昏聩了,你们的人不能打了!这次不管事情如何,来日我带兵去云中,咱们堂堂正正再比过一场,若是你的兵真的孬了,就说明你今日在上京都是骗人的,你们苟且偷生,如今还瞎说黑旗强大,想要苟活!到时候我弄死你全家——”
希尹停下脚步看着他:“好,到时候你们都可以过来,便让你们看看败在了西南的屠山卫,到底还能打成什么样子。让你的兵——全留了遗言再来——告辞了!”
他说完话,大步走出这处厅堂,过得一阵,便在外头坐上了马车。马车里烧了火盆,温度颇为暖和,希尹靠在车壁上,到得此时才拿出绢布来,压抑地咳嗽,咳了好一阵子,绢布上有斑斑的血迹。他毕竟老了,方才与宗弼一番打斗,终究受了些伤。
车队迎着冷风,吹过安静的长街,路边稀稀疏疏的,也是万家灯火。过得一阵,他回到皇宫另一侧的大宅子,见到了宗翰。
“……接下来,就看如何说服宗磐了,他不会高兴的。”
宗磐继承了乃父吴乞买的体格,身形犹如巨熊,一旦发起怒来,性情颇为残暴,一般人很难跟他正面打交道。
“我去说吧。”宗翰严肃的脸上冷漠地笑了笑,“他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