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祁鸣宇的质问,祁寄却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他舀了一勺肉丸汤,把汤汁浇到米饭上,声音平淡:“你不用操心这个,我工作这么久了,有工资。”
祁鸣宇被这种熟悉的无视态度彻底激怒了。
他双拳紧握,猛地提高了声音:“你做什么工作能一边还着两千万的欠债,一边替我交五万的钱?!”
屋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祁鸣宇仍然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
祁寄干脆闭嘴不理他了,低头扒饭,专心吃肉丸。
“你说话啊?!”
眼见祁寄依然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祁鸣宇愤愤抬手,想摔筷子。
祁寄瞥他一眼:“你不吃饱晚上肚子会叫。”
祁鸣宇一口气正正被憋在胸腔里,噎得他心口发疼,又死活找不到发泄口。
这么些年了,他怎么会不知道祁寄的脾气。若是祁寄不想说,就是被火烧铁烙了他也不会开口。
气氛一时变得异常沉闷。
过了一会儿,祁寄吃完了那颗像是什么美味珍馐一样的肉丸,才终于舍得开口。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其余的不用操心。”
“我已经工作了,你也知道星海的待遇好,我多忙一点就能挣钱。这些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了,你别分心,好好读完高三再说。”
“我有什么好读的。”
祁鸣宇气极反笑。
“我都已经拿到保送资格了,今年完全可以出去打工挣一年的钱……”
他话没说完,屋里气氛就已经不对了。
“啪”的一声,真正把筷子直接摔出去了的人是祁寄。他出手极快,丝毫没有留情,手掌直接卡住祁鸣宇腿上的麻筋,细白手指掐在大.腿筋骨点,手腕一拧,就疼得祁鸣宇猛一哆嗦。
被钳制的大.腿下意识一挣扎,膝盖又重重磕在餐桌上,“砰”的一声,震得桌上碗筷都挪了位置。
祁寄没收回手。
“你毕了业有八十年的时间能用来打工,可你这辈子能有几个高三?”
他的声音冷凝如冰:“再敢说这种混账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祁鸣宇疼得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却紧.咬着牙关没喊疼。积蓄已久的情绪彻底冲破了理智的防线。祁鸣宇死死盯着祁寄,红了眼底。
“可我根本就不想让你为我花这么多钱!”
他急喘着,声音变了调。
“要不是为了我搬回S市上高中,爸妈也不会……”
沙哑的尾音打着战,这句话祁鸣宇到底还是没有说完。
可之后半句的内容,在场两人都心知肚明。
祁寄沉默地垂眸,盯着自己微微蜷曲的手。
他的肤色苍白如纸,白得吓人。皮下青色血管蜿蜒细弱,像是在手背稍微用一点力,都能直接把血管掐断。
室内沉寂着,良久,祁寄起身,弯腰,捡回了自己的筷子。
他坐回来,端起碗继续扒饭,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动静。
屋内只剩下祁鸣宇尚未平复的急促呼吸声。
祁寄沉默地吃完饭,收了自己的碗筷,起身准备去厨房冲洗。
走之前,他语气平静地留了一句话。
“要不是当年陪我高考,家里没能搬来S市,他们也不会在老家帮人担保被骗,破产了还得起早贪黑跑货挣钱。”
祁寄说完就走了。
但被揭开的伤疤却并未因为对话的结束而停止疼痛。
祁寄不懂,祁鸣宇怎么会觉得是他的错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祁鸣宇一分一毫的责任。
祁鸣宇那么想,只是自责。
祁寄不一样。
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祁寄的户籍在老家,小他三岁的祁鸣宇却是S市户口。当年S市尚处在对外吸收资源阶段,官方发布了新条例,在本地买房就能获赠一个本地的新生儿户口名额,祁鸣宇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S市发展势头极为迅猛,没过两年就停了这个买房赠户口的条例。但这并不影响祁鸣宇的户口,大家都觉得这是祁家父母走运,赚大了。
只有祁寄还在家里,每天数着日子,等父母回来团聚。
后来,等祁寄稍大一点,父母也在S市站稳了脚跟,就打算把大儿子一起接来S市上学。然而政策收紧,S市下发的新条例,对祁家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S市开始严查学生户籍,非本地户口一律不得在S市参加中考和高考。
不参加中考就不能在本地读高中,S市的高考又是自主命题,和老家根本不是同一张试卷。祁寄无书可读,祁父不得不带着他回了老家。直到祁寄考上了S市F大,他们一家才重新得以在S市团聚。
然而就是在老家生活的最后一年,祁家父母被同乡人设套坑骗,被迫欠下了高额债务。
他们几乎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却依然要跑长途拉货挣钱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