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话的声音,走远了的裴俞声已经听不见了。顺着一条景观路,裴俞声很快走到了后门,那里本该由山海庄园的保安守着门,此刻却空荡荡地大敞着,只能看见警车亮起的红蓝光芒。
裴俞声并没有朝后门出口走,反而绕小道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角落里有一片小广场,那里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车旁站着一个戴银边眼镜的年轻人,正是华杉医院的赵明臻。一见裴俞声过来,赵医生忙帮着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裴俞声大步走过去,弯腰跨进了后座。大G的后座空间宽敞,他放轻动作,将怀里的男孩慢慢放在了柔软的后座上,一手托着男孩的后颈,小心地将人放平。
赵医生刚把急救箱拿过来,就听见裴俞声说了一声:“看好他。”
再一抬头,男人已经不见了。
赵明臻钻进后座,把还裹在祁寄身上遮着半张脸的大衣轻轻剥了出来,给男孩披在身上,又在对方脖子后面垫了一个软枕。
祁寄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明艳的潮.红从耳尖顺着颈侧一直蔓延到胸口,从半透明的薄纱下显现出来。他脸色反而是苍白的,白到近乎透明,只有眼眶烧着一圈红,并着唇.瓣上咬出的血痕,仿佛烧出了红彩纹路的琉璃,一碰即碎。
男孩身体还在不自觉打着颤,看起来情况很不好。赵明臻刚刚从裴俞声戴着的通讯器里听了个大概,知道祁寄被药泡了这么久,这次还是加大的剂量,肯定会不舒服。他戴上了从医院带来的手套,想去检查一下对方的情况。结果才一伸手过去,还没碰到颈侧血管,男孩就突然抖了一下,艰难地别过头去,明明白白表示出了自己的抗拒。
赵明臻愣了一下。
他知道对方现在肯定不想被碰,可是他另一只没戴手套的左手还正按在男孩腰侧,并没有收到什么激烈的反应。
赵明臻收回右手,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转头看向了祁寄。
右手离开后,男孩就不再强行坚持转头了,他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动作全凭本能。
赵明臻抬手,把右手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是橡胶和医院消毒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想了想,干脆扯掉了手套,垫了层薄纱再用手指去碰祁寄的颈侧。男孩挣动了一下,还是不舒服,反应却明显比刚刚的小了一点。
借着这件薄纱外袍,赵明臻终于艰难地完成了对祁寄的查看。
祁寄的情况肉.眼可见地不好。高烧,盗汗,过度呼吸,心律不齐,赵明臻从医药箱里翻出一次性针管,又拿出了不少装着液体药物的玻璃管,这些东西刚才一直放在车载冰箱里,随时能取用。他很快就准备好了这一针。
打针就不可能再隔着一层纱再扎了,赵明臻伸手想去拉开男孩的衣领时,对方却明显哆嗦了一下,眉心紧蹙,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
赵明臻皱眉,抬头叫了一声车外等着的司机:“许叔,麻烦过来帮个忙。”
“按住他,别直接碰他皮肤,按身上有衣服挡着的地方。”
司机从另一侧车门探身进来,按住了祁寄。赵明臻推了一下针管,把空气排出去,随即伸手去解对方的衣领。
但他的手指无意蹭到祁寄脖颈的皮肤时,又引来了男孩的一阵挣扎,反应愈发强烈。
祁寄不想被碰。
司机虽然伸手按着人,却也不可能用太大的力气,祁寄又难受得厉害,最后还是被他挣开了一点。眼见男孩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一向温文尔雅的赵医生难得露出了严厉的神色,厉声道:“按紧他!”
司机将人固定住,赵明臻索性也不去解.衣领了,直接上手在祁寄肩膀处的薄纱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利落地将针尖扎了进去。
“呜……”
男孩被紧紧按着,挣不开,又疼,硬生生被.逼出了细弱的鼻音。
赵明臻狠着心一推到底。直到拔了针,才让司机松手。
钳制一松开,少年就艰难地把头侧了过去。他已经虚弱到连抗议声都细弱难闻,动作更是吃力,可即使如此,他也近乎执拗地坚持着,把脸埋在了刚才因挣扎而堆到里侧的大衣里。
赵医生担心他会供氧不足,伸手帮人把鼻尖附近的大衣扒了一下,想留一点进风口。结果他才把大衣拨开一点,刚刚安静下来的男孩反而又挣扎着挪动了一下,把脸深深埋进了衣服里。
赵明臻:“……”
他拗不过祁寄,只好不再去碰。也幸好这件大衣不是皮的,闷是闷了点,好歹还能呼吸。
这一针见效很快,没过多久,男孩原本急促的呼吸就放缓了不少。赵明臻又试了一下他的体温,还在烧。
高烧容易脱水,这种药引起的高热也一样。赵明臻转头问司机:“许叔,车上有温水吗?”
“有的,赵先生,在您右手边的车载保温箱里。”
赵明臻取出一瓶,温度正好,但瓶口有点大。他下车去后备厢里取水杯,杯子刚拿出来,才关好后备厢,赵明臻就听见了两三米外传来的踉跄脚步声和狼狈的叫骂声。
“裴俞声!.逼玩意……”
“哐!”
只听一声巨响,叫骂声戛然而止,底盘极稳的越野车都晃了一下,把赵明臻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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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绕到另一侧去看,才发现是裴俞声把一个人掼在了车门上。那人后脑直接撞在了车门上,才发出了那声巨响,听着都让人觉得牙酸。
那人显然被摔懵了,不只停了叫骂,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附近灯光照过来,赵医生看见了那人的脸,觉得有点眼熟。
他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这个被一下摔傻了的人居然是山海庄园的老板,蒋少。
裴俞声就站在蒋少身前,面无表情,满身森寒。他抬眼看过来,那眼神让赵明臻都不自觉有些发冷。
男人哑声开口:“他怎么样?”
赵明臻道:“打了一针,暂时没有太大危险。但他身上药劲很足,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裴俞声垂眸看了瘫坐在地的蒋少一眼。
他是背对着灯光站的,浓重的夜色为那线条完美的深邃轮廓涂抹上一层冰冷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男人真正的表情,只能从他周.身凌厉的气息里,本能地感知到危险。
裴俞声侧头,对着司机说了一声:“车窗关上。”
车窗和车门都被关好,上好的材质为车内彻底隔绝了所有噪音。
蒋少被砸得狠了,好半天都没能发出动静,他才刚缓过来一点,就听见了裴俞声的声音。
“你给他用的什么药?”
蒋少看人都还重影,好不容易能开口,却还是一声讥讽意味十足的冷笑。
“药?药怎么了?那可是上好的药,千金难求。”
他狠狠地瞪着裴俞声,恨得咬牙切齿:“你能给我使这么大的绊子,我就不能给他下.药了?”
裴俞声垂眼看着他,面无波动,甚至连语气都透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问你,你给他用的什么药。”
蒋少哈哈大笑,又因为刚刚被狠掼的那一下而声音嘶哑,极为难听。
“裴俞声,你真看上那个玩意儿了?就为了他和我这么死磕?艹他.妈,就一个天生卖屁.股的东西,早知道我……”
“咔嚓!”
清晰的骨节脆响硬生生截断了张.狂的叫骂,裴俞声直接一脚踹断了蒋少的腿。
“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广场,那条被踹中的腿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成了一个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