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祁寄自行离开之后,黎辛杰第一时间警告了裴俞声。
在祁寄没有达成驱使他自行活动的目的之前,尽量不要强行打断祁寄的行为,以免他陷入真实和虚幻的混乱,致使安全区无法彻底拆.除。
但到了最后的危急关头,显然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身体比理智更早一步,在那些严阵以待的保.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裴俞声就先抓.住了祁寄。
不幸中的万幸,强烈情绪波动后的祁寄陷入昏迷,开始进入黎辛杰所说的自我治愈过程。脱缰的意外终于被拉回正轨,周密的治疗也得以重新开始。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后续治疗就一定顺利无忧了。事实上,无论是对病人还是对陪护者来说,整个治疗过程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煎熬。
祁寄回来之后就发起了高烧,一连二十几个小时高烧未退。就连他之前刚被从拍卖场救回来的时候都少有这么严重的情况。
赵明臻一直安慰裴俞声这不能算坏事,是身体在进行自我修复。可惜这种安慰实在收效甚微,特别是祁寄烧到意识不清地掉眼泪的时候。
医院不许大声喧哗,裴俞声在病房里还没什么反应,看人掉眼泪也只是沉默地帮人将泪痕一点点擦拭干净。
结果一回去,他就直接把自己常用的那两个沙袋打爆了。
另一方面,那些针对BSW991的调查也逐渐有了进展。
看过祁寄在事故现场失魂落魄的模样,裴俞声一度担心他失去求生意志不愿醒来。对此,赵医生的态度倒是比较乐观。
祁寄的性格足以支撑他走下去,而且他这还是在药效影响之下的举动,等彻底清醒之后,祁寄很有可能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这些挣扎和痛苦也能被一应抹去。
这一点并非赵明臻的凭空揣测,他拿到的药物调查报告直接佐证了这一点。
报告显示,之前使用过同种药物的人在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甚至更久的,等他们彻底清醒过来时,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一期间的记忆了。
BSW991产量稀少,价格昂贵,挑选服用者的条件标准也很严格,这就导致了每个使用者的拍卖价都很高昂。花大价钱将人买回来折腾一通之后,大多数买主还会听从专业人员的建议,将这期间的录像播放给已经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的服用者看,让茫然的服用者亲眼看到自己的主动,达到更进一步的羞辱效果。
如此之后,买主就可以继续体验强迫的刺.激感,看着服用者意识清醒,试图抗拒,身体却因为习惯性的对待而沉沦,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这种程度的药物目的已经无法用变.态来形容,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对于现在的祁寄来说,它唯一稍有用处的点就是会影响脑部神经和记忆细胞,让祁寄在醒来之后忘掉发生过的一切。
现在仅剩的问题,就是祁寄能否成功熬过这关,彻底地清醒过来。对此,主导治疗的黎辛杰表示,个体情况各有差异,现在还无法下结论。但从这些天祁寄的表现来看,他的自主意识明显较强,这样自内部平安打破安全区的可能性也会比较大。
这已经能算是一种积极表态了,毕竟医生不是神仙,不可能有十足把握。不过裴二少这次倒真的是体验了一把陪护的煎熬——拼命想从医生那里得到肯定没事的保证,但就算得到了积极回答,也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东想西。
再加上黎辛杰又坚持不让裴俞声离祁寄太近——裴俞声是祁寄安全区的支柱,接触太多反而有可能影响到祁寄对真实世界的感知,从而影响清醒的过程。
以至于在被拦了几次不许看护太久之后,裴俞声差点对黎辛杰的专业能力提出质疑。
对此,赵医生简直是哭笑不得,他哪能想得到这种没理由的迁怒会发生在一向冷静自持的裴二少身上。
到底是关心则乱。
幸好还有蒋家的事能分散一下裴二少的注意力。在终于拿到了解密药方全部内容的第二天,赵明臻就收到了S市扫黑除恶取得重要进展的推.送。各路媒体轮番报道了S市查封地下赌博场所,清剿私人药厂的消息,连S市公.安局局长都露面接受了采访。
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医院里都有不少人在聊。毕竟大家都清楚现在管得严,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更是表示这是要变天的节奏,肯定有人会被彻查。
这么说倒也没错。这次查封得以成功,最主要的部分肯定要归功于上层的打击决心和力度。不过这股势力之所以倒.台得这么快,背后的推力也有助益。
裴二少当初毫无掩饰地直接露了面,这其实已经是明着表示要和蒋家对着干。虽然大风向偏向这边,裴二少又有确凿详实的大把证据,和裴家的保驾护航,但蒋家毕竟在S市待了这么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又牵扯那么多外部势力,裴二少也不可能随意轻视这块难啃的骨头。
这段时间,他本来就该忙得脚不沾地。
因着这些事,裴二少就先被从医院支开了,祁寄则由两个医生和专业护理团队来负责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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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尽管如此,裴俞声还是会透过摄像头来查看祁寄的状况,或是趁夜深时过来,看一看男孩安静的睡容。
忙着处理蒋家后续事务的时候,裴俞声也没有减少对祁寄的关注。之前祁寄在药效持续期间画的那些画还都在他这儿,画作什么主题都有,连作画类型都很杂,有工笔也有简笔。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画面表现力很强,用色非常大胆。
祁寄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那么冷淡,笔下色彩却极富张力,个人风格非常明显。裴俞声不懂绘画和设计,却也能透过这些不算正式的作品看出男孩的天赋和前景。
艺术最需要自我。从某个角度来讲,或许也正是祁寄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一点点地打磨出了他的惊才绝艳。
裴俞声仔细看过那些画,就算他不了解专业方面的知识,阅读作品也是和本人交流的方式之一。祁寄画过一些简笔画,内容大多是一家四口。他画这种画的时候笔触都很稚.嫩,有时还会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握笔的小孩子画出的蜡笔画。
就是从这些简笔画里,裴俞声注意到了祁寄念念不忘的手链,把手链从山海庄园被收缴的大批物品里拿了回来。
除了简笔画的一家四口,祁寄作品里另一个让裴俞声颇为在意的点是眼睛。眼睛这个元素出现在了祁寄的不少画里,有几幅甚至整个画面都被眼睛充斥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张开,瞳孔中迸发出道道利芒,透过纸张望向画外的人,给观看者一种被窥伺谴责的感觉,让人颇.然。
而且那几幅满是眼睛的画都是黑白的,没有祁寄惯于使用的大胆色彩。裴俞声隐约觉得这些画里藏着什么秘密,可当他询问时,祁寄却总不肯说,只一直往他怀里钻,说让爸爸抱,然后就闭紧嘴巴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祁寄又陷入了昏迷,等他醒来之后恐怕还有更多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裴俞声也只能自己来解答这个疑惑了。
裴俞声调查了有关祁寄的很多东西,包括他自己的经历和他的家庭。普通人即使再怎么谨慎,只要没有专业力量故意抹去痕迹,查起来都不是难事,裴俞声很快就拿到了详实的报告。
祁寄出生在L省,因为幼时父母外出,无人看顾,被提早送进了托儿所,不到五岁就读了一年级。当年入学条例不严,不到年龄也可以读小学,他后来又经历过小学学制改革,读大学时还不到十七岁。
大一那年,祁寄父母被同乡合伙人设套坑骗,导致公司破产。大二那年,父母意外离世,祁寄直接被追债的人堵到了家门口。
他本来可以放弃遗产,拒绝还债。但祁鸣宇读高中需要户籍和所在地居住证明。加上债务公司势力猖獗,手段阴毒,为了能让弟弟继续读书,也因为不可能躲过骚扰和报复,祁寄才独自继承了遗产,继续还债。
之后接近两年的时间里,祁寄一直在做各种兼.职。本来以他的设计能力,接到的商稿报酬足够养活自己和弟弟。但庞大的债务却迫使他不得不挤出了所有业余时间去打工挣钱。
祁寄在人前的性格一直很温和,私下却因为债务的压力,整个人都很压抑,所以他才会表现出那种双面性格。而这,也正是裴俞声第一眼看到祁寄时,对他产生兴趣的原因。
他当时觉得这小朋友很有趣,把爪子藏进肉垫里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却随时能把人挠出.血来。现在想想,祁寄的凶悍也不过是迫不得已被.逼出的自卫防御的手段。
那种乖到让人心疼的性格才是他的本貌。
裴俞声透过高清摄像头看着病房里的祁寄,男孩还在睡着,侧躺在整洁柔软的竖条纹病床上,面颊柔软,睡容恬静。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柔软,像一只团起的幼崽,让人恨不能抱起来捧在手心里不放开。
看着他睡着时的模样,实在让人很难想象这么柔软乖巧的小朋友经历过那么多糟糕的事。
其实祁寄的睡姿也很典型。他睡觉时经常会无意识地蜷成一团,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缩成一只小团子。之前昏迷时也是,他连被抱着时都忍不住要蜷缩起来,要么就黏着人的手不肯松开,非要把怀里填埋了才会安分一点。
这是非常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黎辛杰不让裴俞声靠近祁寄太久,裴俞声就给人买了抱枕,看着小朋友天天抱着抱枕睡成一团。
其实哪怕是抱枕,裴俞声一开始也不太乐意,但抱枕起码比让祁寄去黏医院的其他人好,裴俞声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强行忍耐了下来。
只不过小朋友睡着时再怎么软,等清醒后还是会满身是刺,大概率还会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人——这点裴俞声不用怎么想都能料到。
他查过这两年间祁寄的生活。因为破产和父母葬礼的事,祁寄早就和老家的亲戚断了关系,欠债的事他也从来没和朋友提过,更没有和谁开口借过钱,一直在自己承担。
饶是裴俞声,也难免感觉到了一丝棘手。
两千万对于裴俞声来说只是刷一下卡的事,对祁寄来说却是几乎要背负一生的债务。哪怕是这两年没日没夜地兼.职做稿,又从地下拳场拿到了那些作为前期诱饵的奖金,祁寄总共还上的债务也才不过一百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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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祁寄再这样不要命地消耗下去,不提拳场那种意外的危险,就是身体的透支也足以拖垮他。
不能再任由他这么继续下去了。
从把祁寄从拍卖场抱出来的时候,裴俞声就设想过数十种方案,试图把祁寄从这个只会越陷越深的债务泥潭中拉出来。但很显然,方案的难点并不在于怎么帮助,而是如何让祁寄接受这些帮助。
裴俞声从报告中看到过一个记录。大学期间,曾有一位家境很好的姑娘想追祁寄。祁寄那时候父母刚过世不久,正是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但那姑娘给祁寄买东西送礼物,却都被祁寄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后来那姑娘还拐弯抹角地匿名开了高价让祁寄做设计商稿,祁寄做完才发现端倪,把多余的钱返还回去,之后再也没接过她的订单。
上课时的小组作业,或是去实验室忙碌时,祁寄该怎么帮忙还是怎么帮忙,却始终没有接受过那姑娘的任何馈赠。
他也没有和其他人谈过恋爱,各种示好一应都拒绝了。
尽管裴俞声对此隐隐有一种不可直言的欣悦,但同样的,他也清楚,假若摊牌,哪怕是在各个领域都少有败绩的裴二少,也一定会铩羽而归。
一面处理着蒋家的事,一面还要思考各种方案,裴二少还没想好最合适的方案,就接到了消息。
祁寄醒了。
祁寄并不是一次彻底苏醒的。他第一次勉强恢复意识时,察觉身旁似乎有人正要伸手碰他,祁寄就直接在对方动作得逞之前把人钳制住了。
虽然他的力气尚未完全恢复,但准头还在,一伸手就直接卡住了那人的气管,最后还是旁边一个棕色头发的高大男人中途插手,才把那个险些窒息的人从祁寄手里救了出去。
中间祁寄又陆陆续续短暂醒来过几次,甚至还感觉过身体移动,似是被挪动了所在地,但他却一直难以彻底清醒,控制自己的身体。
又过了大约有十几个小时,祁寄才彻底挣脱了昏沉的束缚,自己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雪白,祁寄闭眼缓了几次,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装潢简洁却不失风雅,家具摆件都是一眼可见的昂贵。祁寄没来过这里,却不知为何觉得此处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到这,祁寄的头一阵抽痛,忍不住抬手按住了额角。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昏睡前的记忆居然就停留在了拍卖场。之后发生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祁寄的第一反应就是查看四周,可这里并没有什么能确认身份的东西,以他现在虚弱的状态,自行下床也是天方夜谭。
等确认四周无人后,祁寄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却发现除了虚软无力,他身上并没有其他不适,连之前表演赛时受的伤都消退了大半,原本一直在晕的脑震荡后遗症也缓解了许多。
看着手臂上基本消失不见的青紫伤痕,祁寄不由皱眉。
他这是睡了多久?
更让他疑惑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真的被买了下来,那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印象,身上也没有感觉?
正想不通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些许声响。祁寄警惕地抬头,就见一个年轻斯文的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穿着白色衬衣,骨架偏瘦,身上也没什么肌肉,看起来并没有威胁。
祁寄正打量着对方,就听那人主动开口,语气很温和:“你好,我姓赵,是负责照顾你的医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祁寄一眼看见了对方脖子上的掐痕,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意识自发比对了一下。
……那痕迹的深浅确实和他自己的用力习惯很贴合。
“……我还好。”祁寄抿了抿唇,又低声补了一句,“抱歉。”
赵医生意外:“怎么了?”
祁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哦这个,”赵医生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笑了笑,“没事,是我太不小心,唐突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体温计,用商量的语气问:“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吗?你刚醒,身体状况可能还不太稳定。”
祁寄默认了。
体温量完,他问:“请问这是哪儿?”
赵医生道:“这是湖南路街道的玫瑰别墅,你暂时在这里养伤。”
他回答得很详细,却不是祁寄最想知道的那些。而且……湖南路街道?
这里不是S市中心区域吗,怎么还会有别墅?
祁寄皱了皱眉,问:“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赵医生重复了之前的回答:“你在这里养伤。”
“……”祁寄现在可以确认对方是在避而不答了,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治疗费用是多少?”
这回换赵医生沉默了,显然是没想到祁寄会这么问。他顿了顿,才道:“床位费每日一百,诊疗费……”
倒也真的把费用列了出来。
祁寄边听边记,哪怕是低到不怎么合理的价格也都记了下来。
听完,他又道:“请问今天几号?”
赵医生说了个日期,祁寄这回却是真的怔住了。
怎么过去了这么久?
十月假期总共十天,照这个日子算,假期已经结束了很久,连祁鸣宇的比赛都结束了。
那他旷工这些天……
祁寄不用算都能感觉到一阵肉疼。
他急于离开这里,身体条件却不允许他这么做。祁寄没有这些天的记忆,并不清楚自己这大半个月都做了些什么,但他现在活动起来明显有些吃力,有种一连躺了很多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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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完身体,那个赵医生就开始帮他进行复健。这栋别墅不只空间大,东西也很齐全,连轮椅都有。祁寄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铺满了柔软胶垫的房间,复健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起初祁寄还很警惕,不过赵医生动作很得体,并没有接触祁寄,只在一旁用言语指导,一步步纠正他的动作。
就连祁寄一开始因为急于活动栽倒在垫子里的时候,赵医生也没上手扶,只下意识地朝墙角看了一眼。
有了之前的教训,祁寄还很谨慎地在赵医生看向他处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墙角,那里平整如新,看起来并不像是安装了摄像头的模样。
复健大概持续了半天,最后祁寄基本可以行动自如,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