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听到张佳密问他爸爸的事,真是头大。总不能把真相告诉她吧?那太残酷了。
“你就不能想一想,好好回忆回忆?我爸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对我好的人了。”
“废话。爸爸不对姑娘好,对谁好?哎,你妈呢?你还有没有爷爷奶奶伯伯叔叔之类的亲人?”
“唉,跟你怎么说呢?”
小丫头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既然是我表哥,和你说说也不打紧。”
张佳密顿了顿。
“你知道,我叫佳密。保密的密,在这里,我就不对你保密了。”
“别别别,如果真是你的隐私,你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可没有胡乱打探别人隐私的癖好。”
“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表哥,也是我的亲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跟你说说吧。”
“我叫佳密。这名字听上去,男不男,女不女的,你知道我爸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么一个名字吗?”
“你爸是做保险柜保险箱的呗,他都跟我说了。”
“看来,你们的关系的确不一般,连这事儿都跟你说。是的。我爸是胶省保险设备厂的工程师。我妈也是同一个厂的,做出纳会计,经常跟着厂长到处出差。久而久之,就与我爸感情上出现裂痕了。在我还没上初中的时候,他们俩就离婚了。我跟了我爸。”
周进有些恶毒地想,张佳密的样貌如此出众,想必是遗传了她妈妈的基因,因为张鸿俊那样貌,虽说不算太差,却也不敢太过恭维。厂长出差,总是带着漂亮的女出纳,不让人浮想联篇才怪呢。就张鸿俊那个性,肯定是不肯善罢甘休,如此一来,夫妻感情最走向破裂,倒成了必然。
“我爸很辛苦,既要照顾我,又要上班。后来,厂里效益不好,就干脆辞职不干了,跟我家叔叔一起倒腾过小买卖,但是,都亏了。后来,我考上高中后,住校,他就说到南方去另谋发展了。”
到南方打工,肯定是张鸿俊跟姑娘的一番说辞,其实,干的就是入室偷盗的勾当。周进这样想道。
“你说你有叔叔,就是你爸爸的弟弟?”
“是的。他是我爸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的亲奶奶生下我爸后,没两年就因病去世了。后来爷爷续弦,生下我叔叔。后来,我爷爷又去世了,所以,我爸在家里其实也是孤苦伶仃的。我爸和我叔一起合伙做生意,估计就是被他坑了。”
“别瞎说,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怎么会自己人坑自己人?”
“唉,说出来你都不相信。我叔、我婶还有我那个奶奶,就是我叔的妈妈,他们这一家都是太精于算计,不谈了。”
佳密顿了顿,显然是这段往事回忆起来,不是那么令人愉快。过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我们的老家在农村,当年他们分家,我爸也有两间小平房,后来,我爸到城里了,房子就被他们占了。我爸原来在厂里有宿舍,他离职后,也被收走了。你说要我回家,怎么回家?”
说到此处,张佳密眼角止不住流出了泪水。周进扯了一张面巾纸递过去。想起在看守所时,他说,要把偷盗藏下的钱,转交给他的女儿,张鸿俊当时说过这么一句话:给了她,她能守得住吗?原来是担心这一层。确实,她一个未黯世事的小姑娘,贸然多了这么一大笔财富,确实是守不住啊。
“你妈妈呢?还有来往吗?”
“开始时,还有来往,过年过节给我买点衣服,送点零食什么的。后来,我上了高中,住校,我爸就不让她来了,说怕影响我学习。半年前,听说她和厂长一起贪污,被抓起来判刑了。”
“什么?”
周进真是惊呆了。
难怪张佳密宁愿呆在学校过年,宁愿跟他这么一个陌生人到外地流浪,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因为那个家,实在没有值得她留念的地方。张鸿俊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恋恋不舍的,就是他的这个姑娘,因为这个姑娘,除了他之外,实在是依靠啊。
张鸿俊再怎么十恶不赦,但他对女儿的这份心,这份责任,还是令人感动的。
张鸿俊也不是天生的坏人,也不是天生的盗窃、强奸、杀人。是现实生活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哎呀,我怎么同情起一个杀人凶手来了?
怎么我坐了一年的牢,连世界观价值观都变了?好坏都不分了?
周进浑然惊觉。
“表哥,我说的是不是多了?”
“啊,没有,没有。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说明你没有把我当外人。”
“是啊,你是我表哥嘛!”
张佳密灿然一笑,满屋生辉,周进看得竟有些失神。
“不早了,早点睡吧。我明天要去一下省城,你是在家里休息,还是出门去找你爸?算了,你爸不一定就在这座城市,他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你还是在家休息吧。”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算了,表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省城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小丫头抓住他的胳膊,一阵撒娇,周进顿时有点招架不住。
“行行行,你先去睡吧,明天可能要起大早,我也冲个澡睡觉。”
周进言罢,一头冲进了卫生间,几盆冷水浇下来,才渐渐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