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面瞧,斗大秃头冒亮光,半根毛儿都没有。
一对扫帚眉,粗中有黑;
两个三角眼,暗含凶狠;
鼻梁高耸,鼻头圆润,鼻孔深邃;
四方海口,厚厚嘴唇,端端正正。
下颚饱满,没有胡须,泛着油光。
窦宝尽管不懂得相学,但仅是看这张大脸,也足以看出这个和尚的面相不俗。有虎豹之相,兼鹰犬之气。
事实上,姚广孝之所以当了和尚,正是与他这幅面相有关。
在他还是小顽童的年月,有个名叫袁珙的相士到他家做客。
席间,他的父亲唤他出来拜见袁半仙。
袁珙一见此子,呜呀一声,他已经从其面相上,悟出此子日后的命运。
遂对他父亲说道:“令郎目生三角,面皮蜡黄,此乃病虎之相。倘若学儒,恐对英年不利。若叫他为僧,将来可是要贵为帝师的唷。”
他父亲听了袁珙的话,赶紧派人张罗。
半月之后,小小年纪的姚广孝被送到一个小庙里,给一个法号圆通的和尚做了徒弟。
从此之后,姚广孝僧衣不离身,到死没有更换过。
那袁珙所言的确不虚,姚广孝弃了儒家、入了释家,末了还真就成了帝师,更是被封为荣国公。
但是,袁珙只算出了姚广孝的身前事,却没算出姚广孝的身后事。
他倘若在天有灵,看到姚广孝如今这般境遇,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还未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此刻,姚广孝收了和尚的礼数,用江湖人的口吻跟窦宝盘道。
“问我呀。”窦宝抱一抱拳,“我姓窦,窦燕山的窦,单名一个宝字。”
“哦——阿弥陀佛。原来是窦宝小兄弟呀。”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一介草民,焉敢跟你荣国公称兄道弟。”
“不不不,”姚广孝朗声一笑,“在这里没有什么荣国公,只有一个老和尚。倘若窦宝小兄弟肯赏脸,我巴不得跟小兄弟结义金兰。不知小兄弟可愿意否?”
“跟你结义呀——”
窦宝有些不情愿,毕竟他瞧不上和尚,尤其是姚广孝这种很不老实的和尚。
但是么——
人家既然把话说出了口,自己端着架子不肯放下,未免太过失礼了些。
也罢!
反正人在迷离境,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身边多个老大哥,也许对自己有好处。
不就是磕个头,说几句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么。
没说的,来吧!
窦宝先跪下,也不知道哪是东边,哪是西边。
甭管哪边,头顶连太阳都没有,起誓宣言有神仙听得见才怪。
抱拳向上,高声朗朗:“弟子窦宝,今天与姚广孝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嘴里说着,心里念叨:“姚广孝都已经是个死鬼了,我何必说跟他同年同日死呢。对了,他不是要转世投胎么。他要真能转了世、投了胎,寿活九十九,我岂不是又多了九十九年寿命。”
于是,又起誓道:“我愿我大哥姚广孝,多寿多富,多子多孙,最好寿活九百九,一辈子病灾。弟子窦宝,叩首三拜。”
说罢,咣、咣、咣,叩了三个响头。
姚广孝赶紧跪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怎敢超越彭祖的年岁。”
是呀,彭祖才活了八百岁,他姚广孝又岂敢超越彭祖。
姚广孝抱拳向上,语出真诚:“弟子姚广孝,今与窦宝结为异姓兄弟,弟子已死,而窦宝兄弟尚未死透。”
“大哥,话说得不中听呀。什么叫尚未死透?”窦宝很是不爽,口气满是抱怨。
姚广孝没有理他,只对头顶一片黑云祈愿道:“我倘有转世投生的一天,愿意将寿命分给窦宝兄弟一半。若有半点虚言,叫我永世不得逃出此境。”
这番话叫窦宝听了,立时深受感动。人家愿意把寿命的一半儿给自己,自己这得占了人家多大的便宜呀。
“大哥唉,我的好大哥!亲大哥!”窦宝紧紧抓着姚广孝的两只大手,“你想的太周到了。兄弟我什么也不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定了!
“好兄弟!”姚广孝老泪纵横。
“大哥!”窦宝也哭出声来。
俩人对面拜了三拜,站起身来,握手大笑。
窦宝只顾着高兴,却没有发现,姚广孝的三角眼中暗含着一抹狡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