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想上学的,可是他们不让。
失血、流产,原本就受尽虐待的汀兰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掏空,非常虚弱,根本说不出话来。
赵向晚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对折之后塞在汀兰枕头边。
汀兰挣扎着想要推辞,无奈没有力气,整个人一动就气喘吁吁,只能用嘴说话“不,要”
赵向晚看着她,眼神坚定“我叫赵向晚,是湘省公安大学91级刑侦专业的学生。我在星市公安局实习的时候接触过一个案例,被拐卖大学生只要拿着派出所的证明到学校找教务处,说明情况之后就能恢复学籍,继续读书。”
汀兰的眼睛里忽然绽放出极亮的光芒。
“你别放弃,先养好身体。我问过护士,按照你现在的情况,估计要在医院住半个月。你别和父母争吵,该吃吃、该喝喝,身体第一。等到可以出来走动了,和你要好的大学同学或者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帮忙提前和学校那边打招呼。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你就去派出所补办身份证、打证明、回学校读书。”
赵向晚说一句,汀兰就点一下头。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到她身体里,她的脸颊慢慢多了一丝血色。
说完这些话,赵向晚指了指汀兰的枕头“这钱,你先拿着。买火车票、打电话、这些都要钱,你爸妈要是不同意你读书,你就自己去不要在意他们的想法。等你到了学校,想办法勤工俭学,总能养活自己。”
汀兰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安静地流淌着。泪水滑过她生了冻疮的脸颊,无声地浸润到枕头边。火车上,赵向晚告诉她被拐不是她的错,现在,赵向晚再一次过来,指给自己一条更加清楚的路。
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赵向晚看她听明白了,加快了语速“我是趁你爸妈不在过来说话,我得走了。你要记得活着,才有希望。”
说完这一句,赵向晚提步要走。
刚一挪步,衣角被人拽住,赵向晚低头看向汀兰。
汀兰使出全身的力气,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我会去上学,好好读书。这钱,我会还你。
听到她的心声,赵向晚眼眶有些发热,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好,我听到了,我等着你还钱。”
汀兰枯瘦的手缓缓垂落在床上,赵向晚说得对,活着才有希望。她若是死了,哪里对得起这些年自己的努力。
赵向晚回到老房子,拿出刚从菜场买的大草鱼、老母鸡,利索地开始处理食物。
赵大翠是这里的老住户,赵向晚上高中的时候寒暑假偶尔会住在这里,认得她的邻居不少。看到赵向晚娴熟的动作,隔壁邻居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赵向晚,上大学了还这么勤快啊,杀鱼宰鸡的动作麻利得很。”
“今天你说陆清莲那句死要面子活受罪可真痛快啊,不错不错,比你大姑嘴利。”
“陆清莲和蒋富贵他们两口子是去年九月搬来的,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吧赵向晚上了半年书,越来越有出息了。”
善意的话语之下,其实也藏着一些腹诽。
小小年纪嘴巴这么利,将来怎么得了。
女孩子书读多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你看赵向晚,连大人都敢骂。
过小年了不回家往大姑家跑,也不知道她爸妈是怎么想嘀。
赵向晚没有在意邻居们心中所想,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早已免疫。
冲洗干净手上、砧板上的血水,把鱼放在一旁沥干净血水,将鸡剁成块放进砂锅开始炖,再到地里拔了几根大蒜,摘了把菜苔。准备停当之后,将鱼和菜苔拿回屋里饭桌上放着,等待表姐和大姑回来。
范秋寒本来是今天休息,因为送汀兰去医院,临时被护士长叫去帮忙,所以赵向晚就先回来了。
“三妹子”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小巷那头传来。
赵向晚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敦实的身影,眼睛一亮“大哥”
赵伯文左手拎着两斤奶糖,右手提着一网兜苹果,加快脚步赶过来,咧着嘴傻笑“三妹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怕你今年留在学校过年咧。”
赵向晚不言不语,只轻轻笑了笑。
对她而言,上大学就是为了摆脱养父母控制。因此到了星市
之后,除了写信给范秋寒,赵家沟的任何人她都没有联系,赵伯文不知道她会回来很正常。
半年不见,并不知道赵向晚身世的赵伯文分外高兴,憨厚的国字脸上满是笑容,将奶糖塞到她手中。有心想要摸摸妹妹的头,但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碰触,左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又回到原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医院要到大年三十才放假,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回家过年吧爸妈虽然对你不好,但那总是我们的家嘛。”
三妹子不会恨爸妈恨到连家也不肯回吧她从小在赵家沟长大,哪怕上了大学也是赵家沟的人,她的根在那里啊,怎么能说丢就丢呢不行,我得好好和她说说。我妈这个人,唉明明对我和弟挺好,连不是亲生的晨阳都时不时念叨,怎么就偏偏和三妹子过不去呢现在搞得她连过年都不想回家团圆,真是,唉
赵向晚接过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闻到那股甜甜腻腻的香味,思绪被带到小时候,大哥从学校回来之后悄悄往她嘴里塞过一颗奶糖,那么甜、那么香,让她记了很久、很久。
这一点一滴的温暖赵向晚都记得。
赵向晚没有回答要不要回家的问题,推开门招呼赵伯文进屋“大哥,我给你带了礼物。”
赵伯文听说有自己的礼物,开心地笑了,跟着赵向晚走进大姑的屋子,看着赵向晚从包里拿出一条浅灰色羊毛围巾,欢天喜地接过来。
“三妹子,你真贴心。这围巾是星市最流行的吧又软又轻,真好。你有心了啊,大哥收下了。”
赵伯文展开围巾,围在颈脖之间。轻柔的触感、温暖而舒服,他笑得合不拢嘴。妹妹上大学不容易,他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没想到她过年回来还记得给自己带礼物,真好。
赵向晚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心肠软、人老实,有没什么主意。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闷着头干农活的那一个,爸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全家的心眼子全给了二哥赵仲武。
赵仲武最会偷奸耍滑,学习不肯上进,干活也总推给大哥,读到初中的时候学会了打牌赌钱,不知道偷拿了多少家里的钱。要不是赵向晚用读心术把他制住,只怕早就变成个赌鬼、二流子。
想到这里,赵向晚问“大哥,二哥现在怎样了”
赵伯文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唉,老二去了羊城,在大饭店学厨,还没出师呢,就又开始赌钱了,被他师父给赶出来了。前两天回了家,在和爸妈磨呢,说手艺已经学到,要在罗县开家饭馆。”
赵向晚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果真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二哥赵仲武这个爱赌博的毛病还没治断根呢。
赵伯文戴着围巾左看右看,心里美得冒泡。等到抬起头,看到妹妹那张小小的苹果脸,不知道为什么既欢喜又心疼,再一次提起刚才的话题。
“三妹子,年三十那天和我一起回家吧你放心,大哥现在上班了,每个月工资六十二块呢,再也不怕爸妈了。要是爸妈再拉脸子,我护着你。”
有钱,才有底气。
赵伯文1968年出生,读了一年高中之后辍学在家务农,因为不挣钱,每天埋头干活,有什么吃什么,需要买点什么都得找母亲钱淑芬要钱。以前晨阳还在家的时候,一回到家就看到三妹子在干活、四妹子在偷懒。到晨阳走了之后,三妹子初中、高中读寄宿,母亲一提起她就骂,每次她开学要钱都会被打。赵伯文不敢和父母对抗,只能私下里悄悄给她送点小零嘴、塞几个小零钱。
现在赵伯文上班了,自我感觉有了说话的底气,看到赵向晚送来的围巾,他开始自我反省,觉得以前做得不够好,没有怎么帮助赵向晚,有些惭愧。
赵向晚却摇了摇头“大哥,我不想回家。”
哪怕赵伯文想要反抗父母,但钱淑芬的强势与刻薄赵向晚是领教过的,好脾气的大哥根本没有持续对抗的勇气与能力。而自己,还没想好应该如何面对他们。
养育之恩吗也是有的。至少把她养大、没有让她饿死、病死,不像赵青云、魏美华,刚满月就将她抛弃。可是这点养育之恩,在把她与赵晨阳调换、刻意打压她成长的时候,已经荡然无存。
赵伯文见劝不动妹妹,有些沮丧地坐了下来,唉声叹气了老半天“唉,三妹子啊,爸妈对你是不太好,可是村里好多人都念叨你咧,真的连过年也不回家看看吗你还记不记得,为了让你能够上初中,村委主任海叔、妇联主任桂婶专门过来批评教育爸妈,后来你上高中的时候,海叔、桂婶他们都悄悄给你塞了钱”
赵向晚安静地看着赵伯文,没有说话。
范秋寒推门进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表哥,你想尽孝你就去,别扯上向晚。向晚回去做什么继续听舅妈骂她没良心、舅舅唠叨她不懂事让他们再把她的身份证扣下、衣服烧了,阻止她继续读书”
赵伯文越听脸越白,尤其是那什么扣身份证、烧衣服的话,闻所未闻。他下意识地为父母辩护“那个,我爸妈虽然嫌三妹子是个女孩不想让她读书,但也不至于这么这么夸张吧”
范秋寒哼了一声“还有更夸张的呢你知不知道向晚为什么要报公安大学因为这个大学不要学费,提前批次录取,还因为这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舅妈不敢撕舅妈几次阻挠向晚高考不成,就放下了狠话,说只要收到录取通知书她就撕,坚决不同意向晚再继续读书。”
赵伯文整个人都开始哆嗦,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范秋寒没好气地说“你是儿子,又是长子,舅舅舅妈对你肯定好啊。身在福中的你,哪里知道向晚的不容易”
赵伯文脑门子开始冒汗。
“表哥,你86年参加成人高考是不是向晚提醒的你的复习资料是不是向晚帮你找的要不是有向晚,你现在还在乡下种地呢,哪里能有现在的好工作做人要有良心,你别老是把你的思想强加给向晚,逼着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范秋寒一旦开始训人,那就是机关枪一样噼哩叭啦,听得赵伯文脑瓜子嗡嗡的,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错了,我不逼三妹子。”
“至于你说的海叔、桂婶他们,等下我们一起去买点年礼,你帮向晚带过去,说几句感谢的话不就行了做什么非要向晚回去如果什么都让向晚做,还要你这个大哥做什么”
赵伯文再次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好好好。”
门口传来小车车轮滚过水泥路面的声音,赵向晚迅速站起身“大姑回来了”三个人都迎了出去,果然是赵大翠做完早餐生意回家来了。
赵伯文赶紧上前,帮忙卸下推车上的煤炉、铁桶、瓶瓶罐罐、碗筷调羹,赵向晚和范秋寒帮着碗筷清洗干净,一家人忙忙碌碌半个小时才把推车收拾停当放回杂物间。
赵大翠拖了把靠背椅出来,捶着腰缓缓坐下,半天才喘出一口长气“唉真累啊。”年轻的时候弯腰割稻谷干一天不喊累,没想到现在才出个米粉摊就觉得腰酸背痛。
范秋寒看到,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走过来蹲下在母亲身旁帮她按摩腰背,嘴里埋怨着“妈,我说了让你不要再出摊了,你偏不听推车、提桶、一站几个小时,这都伤腰呢。你现在都五十了,腰肌劳损这么严重还不休息,是想将来老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吗”
赵大翠这回没有一口拒绝,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头顶,叹了一口气“秋妹子心疼妈妈,妈妈知道了。”
昨晚赵向晚还劝表姐支持大姑,现在看到这个情形也明白过来“大姑,你现在年纪大了,一个人出摊太辛苦,要不带个徒弟,开家米粉店吧”
赵大翠笑着问“向晚要给大姑送个徒弟是谁啊”
赵向晚“赵仲武。”
正在赵家沟老屋里坐着烤火、盘算着怎么才能让母亲同意给钱开店的赵仲武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他四处张望着,犯起了嘀咕学校放寒假了,三妹子会不会回家她那双眼睛像是有透视眼一样,什么小心思都藏不住,看到她的时候心里怕得慌。可是这人呐,就是犯贱。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她,还真有点想得慌。要是赌博的时候有她帮忙,保准大杀四方。
想到赌博,赵仲武的手又开始发痒。
门口忽然传来喧闹声,夹杂着母亲钱淑芬那惊喜得变了形的尖叫“四妹子,四妹子,你回来了。”
然后便是父亲赵二福热情得过了份的声音“快快快,快请进。”
“仲武,仲武,快出来,你四妹子回来了,晨阳回来了。”
听到母亲扯着嗓子叫人,赵仲武愣了一下,赵晨阳那个懒鬼回来了走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个时候回来有什么好稀罕的他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走出西厢房,迈进堂屋。
老屋堂屋正中央,东西各两间厢房,东头是灶房,西头是茅房和猪栏。现在堂屋里挤进来一群人,簇拥着一男一女。
女的是长大了的赵晨阳,黄色羊绒衫配深栗色短款毛呢大衣,贴身的黑色踩脚裤配棕色长靴,在一群土气的乡村姑娘里显得十分时尚。微卷的短发、瓜子脸、大眼睛,模样倒是俏丽得很。
赵仲武吹了一声口哨,挑了挑眉“啧啧啧,瞧瞧这是谁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小矮子赵晨阳回来了。七、八年了连封信都没寄回来,现在怎么舍得衣锦还乡了”
赵晨阳顺着声音看向赵仲武,被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气得翻了个白眼“二狗子,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讨人嫌”
赵仲武脸皮厚,根本不怕骂,笑嘻嘻地说“讨人嫌也比没良心好。你在赵家沟好吃懒做了十年,被亲爹妈接到城里之后就杳无音信,没良心啊,没良心。”
钱淑芬听不下去了,走过去狠狠在赵仲武头上拍了一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站在赵晨阳身边的中年男子个子很高,穿一件长款浅灰呢子衣,看着很有官威,他微笑着对赵仲武点了点头“是赵向晚的二哥吧你好。”
对方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态度平易,一看就是大人物。赵仲武有些受宠若惊,慌忙上前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赵仲武,请问您是”
“赵青云。”赵青云与赵仲武握手,目光在屋子里
扫了一眼,“赵向晚回来了吗”
赵仲武感觉有一口寒风灌进脖子,他缩回手呵了口热气“三妹子没回来。”
赵青云不解地看了一眼钱淑芬“我听说,赵向晚是昨天的火车。”
女儿回来了,却不肯第一时间回家。钱淑芬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她应该是去了县城大姑家。你们远道而来,先坐着歇歇,吃口茶。”
钱淑芬转过头看向赵晨阳,眼中闪着泪花,这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八年不见天天想念。看到晨阳长得这么好,钱淑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住“四妹子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妹子,养了你十年,怎么才回来啊”
赵二福也有些激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儿,眼中满是欢喜。晨阳聪明咧,代替向晚身份进城之后长得真好,还是城里的水土养人
赵晨阳被自己的亲娘抱了个满怀,闻到她身上的柴火烟熏气,有些喘不上气,烦躁地推开她,整理着头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个,赵向晚什么时候回来”
见赵青云和赵晨阳只关心赵向晚,钱淑芬有点不知所措,感觉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钱淑芬以为赵青云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开着小汽车过来,肯定是陪着赵晨阳回赵家沟,顺便感谢一下自己的养育之恩。但这刚一见面,屁股还没沾椅子,两个人都在问赵向晚,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向晚这个不听话的丫头一考上大学就一去不复返,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昨天火车到了罗县也没回家,这是翅膀硬了不打算认家里人了啊。
赵二福嘿嘿一笑“向晚这孩子和她大姑感情好,估计是先去看她大姑了。等会让仲武骑车去接回来,你们先坐、先坐。”
赵青云没有坐,脸上也没有笑,看一眼堂屋门口围过来的村民,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话。
“赵晨阳是你家姑娘,我把她送回来了。赵向晚才是我赵青云的亲姑娘,我来把她接回去。”
这句话一出,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被接到城里享福的赵晨阳是赵二福和钱淑芬亲生的,一直被打骂的赵向晚才是城里的千金小姐
一阵嗡嗡声响起,这个消息对赵家沟的人来说实在是惊天秘闻,太过震撼。
“难怪赵向晚成绩那么好,可是二福他们两口子却死不肯让她上学,原来不是亲生的”
“仔细看看,这个城里来的干部和赵向晚是长得蛮像。”
“钱婶子故意的吧她是当娘的,哪个是亲生的肯定她最清楚,这这也太不地道了”
议论声中,赵仲武瞪大了眼睛。我的妈呀,出大事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