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思琴的第二重人格,美而自知,充满女性魅力。
赵向晚问“费老师那么严格,又用心培养了你那么多年,从六岁开始学琴,到十三岁已经有七年了吧,他怎么舍得放弃”坚持那么长时间,倾注这么多心血,强势的费永柏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费思琴斜斜靠着床头,扯脱皮筋,任一头秀发披散而下。她生性好洁,昨天洗了头,此刻秀发如云,透着洗发水的香味,遮住半张脸蛋,更多了一分神秘的美感。
听到赵向晚的话,费思琴瞟了赵向晚一眼,一脸的不屑“你不晓得吧我有个姑姑,并不是正常病逝。我爸一看到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姑姑,并非正常病逝
赵向晚心中一惊难道,费永柏的姐姐也有多重人格所以,一看到与木木完全不同的冰冰,费永柏便知道不对
费思琴看到赵向晚的表情,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你真聪明。”
费思琴一笑一嗔皆是风情,还带着天然的、不自觉的高傲与轻蔑,与木木全然不同,仿佛是木木的对立面。
木木听话,从不敢说不;冰冰叛逆,勇敢拒绝。
木木做事磨蹭,语速慢;冰冰行事果敢,语速快;
木木遇到事情就慌张,下意识地依赖他人;冰冰冷静自若,坚强独立;
木木是个没有长大的乖巧孩子;冰冰却是个魅力十足的成熟女人。
费思琴斜靠在床头,眼神放空,思绪飘到了很远。
我姑姑,费永贞,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讽刺永贞,贞洁、贞操,这玩意儿能够永远我听说,费家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可是只要一成年就特别喜欢男人,也非常招男人喜欢,呶,也就是旁人说的很骚。为了压制住费家女孩子身体里的那股子sao劲,他们可真是费尽心机。封建时代呢,给女孩们裹脚、裹胸,读什么女诫,后来解放后要破四旧,他们没招只能禁足,可是有什么用呢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何明玉看得出来费思琴前后差别很大,也猜到了她有双重人格,但因为没有听到她的心声,感觉跳跃有点大。她看一眼赵向晚,眼中带着询问。
赵向晚没有解释,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听,做好笔录就行。
何明玉点点头,低头开始认真做笔录。
赵向晚问费思琴“费老师知道你的存在吗”
费思琴笑着撩了一下头发,缠着绷带的胳膊伸出来,即使满是伤痕,动作依然风情万种“我的存在费老师根本不想让我出来。他以为他能成功,他其实真的差一点成功。”
费老师说,练琴的孩子不会变坏,我看是根本没有机会变坏,因为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空闲时间都被练琴占满。每天枯燥地练习,12345671,17654321,左手、右手交叉练习,一遍、十遍、一百遍同一个练习曲,两页谱子,每天要弹上无数遍,直到滚瓜烂熟为止。
木木很乖,大人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是你知道吗家里两个老师,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木木只要流露出一点想放弃的念头,费老师不让,屈老师也不让,他们轮流上阵,从坚持才能胜利、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直讲到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们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都是有道理的。木木想偷懒,想玩,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没有毅力,就是可耻的、临阵脱逃的逃兵,永远不会有大出息。木木被管得喘不过气来,胆子越来越小,循规蹈矩的,动作越来越磨蹭,她只想休息,她只想出去玩。
听到这里,赵向晚大致明白了。
费永柏与屈薇歌都是老师,又正好赶上单位没有什么事,有大把时间,所以全部投入到对费思琴的教育中来。
大学教育与幼儿教育不一样,大学生三观已经基本形成,思想相对成熟,学习目标明确,老师无情地指出问题、反复不断地练习是可以的;但小孩子贪玩是天性,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一味地打压、批评并不利于孩子成长。
费永柏与屈薇歌是第一次做父母,也没什么经验,培养人才的心太切。如果他们遇到的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双方不断对抗,他们会慢慢学会妥协。偏偏费思琴是个心思细腻、老实听话的孩子,大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因此费永柏、屈薇歌根本发现不了自己教育中的问题,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歧途。
什么费家女孩子身体里带着sao劲也许正是因为父母一味地压制,反而让她们内心生出逆反心理吧当然,也不能否定费家祖上可能真的有过那种生性比较浪荡的女性。
赵向晚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费思琴,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惜。可惜费家人根本不欣赏这种风情美,如果能够欣赏并适当引导,第二重人格的费思琴或许能成为在银幕上大放异彩的明星。
赵向晚问她“费老师发现了你的存在,他什么反应”
费思琴垂下眼帘,脸上冷冰冰一丝表情也没有“能有什么反应,打人呗。”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没想到他会害怕成那
样。我只是告诉他,我现在是个大人了,有权决定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学手风琴,我从此以后都不要练琴,他要是再打我,我就死给他看。你看,只不过是比木木坚定一点点,勇敢一点点,他就浑身颤抖,上来就是一巴掌
过往记忆并不美好,费思琴缓缓抬起手,抚过脸颊,仿佛那里还在痛。
他以前打我,只是用戒尺打手背,我的手会痛,但是我的心,不会痛。可是那一巴掌,打的是我的脸。木木这么乖、这么美的脸,第一次被他打了一巴掌,像火烧一样。真奇怪,那个时候我感觉不到脸疼,我的心在疼。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费思琴冷着一张脸,但听到她的心声,赵向晚的心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小时候,钱淑芬也会打人,不过她是用那种细密的干竹枝抽人,抽在手上火辣辣地疼。如果不是因为有读心术,知道钱淑芬是故意打压自己;如果不是心性够坚韧,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恐怕赵向晚也会出心理问题吧
世人都说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谁知道一个被父母打大的孩子,很容易形成心理疾病
就算健康,至少会自卑。
哪怕有一天功成名就,哪怕有一天万人赞美,这个被打大的孩子,依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赵向晚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费思琴“他打你,是他不对。”
费思琴嘲讽一笑“你觉得他不对吗可是费老师自信得很,他永远都是对的。费永柏这个名字其实取得并不好,我看呐,他应该叫费永对,永远都是对的。或者,叫永强,永远强大,永远强势。”
赵向晚心中还有很多疑惑“费老师发现你的存在之后,除了打你,还做了什么”
或许因为被压抑太久,第一次遇到能够懂她的人,费思琴这一回的态度非常配合“他让屈老师给我办了休学,让她带我到国找心理医生。”
费老师打了我那一巴掌之后,不停地在屋子里转圈圈,说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如果让别人知道我有精神病,那我们家就完了。唉费老师一生好强,要面子得很,家里出了个我这样的神经病,他真是急死了。
费思琴抬眸看一眼门外,季昭向来安静,不过他能够这样自如地与外人相处,这让熟悉他的费思琴觉得很诧异。
季昭的妈妈以前也是每年都会带他出国看病,洛阿姨在那边认识不少精神科的医生。不过,自闭症和解离症不是一回事,我们看的医生不同。在那里,我接受了长达两个月的治疗,没有摸一下手风琴,就是和医生聊天。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妙了
赵向晚问“治疗效果怎么样”
费思琴笑了“效果这病没法治。”
医生就是让放松、放松。他们拼命想让我回去,不要再出来。反正吧,我也挺喜欢木木的,后来我俩商量好,一切都听木木的。木木觉得开心,那就让她高高兴兴地过,要是木木觉得害怕了,那就换我来。
费思琴虽然被木木取名为“冰冰”,但其实她并不冰冷,她只是在面对陌生人时态度相对警惕,面对极大变故时态度冷静。一旦她愿意放下身段与你交流,语速非常快,内心独白非常丰富,有滔滔不绝之势,似乎要把“木木”的木讷磨叽劲,全都抹掉。
想到费思章的班主任曾说过,费思章刚入学的时候手背经常有被打的红印子,但十月之后就没有了,赵向晚问费思琴“费老师改变了吗”
费思琴说“变了。费老师把戒尺扔了,不敢再打人。”
费思琴脸上没有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却感觉有些阴郁。
我这一病,倒是章章得了好处,让他拥有了一个轻松、愉快的童年。他喜欢小汽车,那就买小汽车;他喜欢打球,那就买球鞋;他喜欢和小朋友一起出去玩,就可以出去玩。可是我呢呵呵。
赵向晚问“只是不打人了吗”
从季锦茂的描述、从高广强他们调查的结果,费思琴上女校之后家里人管束得非常严格。明明医生说了要放松,为什么费家夫妻俩却依然如临大敌
费思琴眼神渐渐冰冷“呵,他们不打我,但是把我管得更严了。不让穿花衣裳,不让玩洋娃娃,不让交朋友,不停地和我说,女孩子要贞静和顺,要温婉矜持,要和异性保持距离,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和清白。他们把我像贼一样地防着,就怕我一个忍不住往男人身上扑。”
往男人身上扑这话说得可真难听。
想到刚才费思琴提到的姑姑,赵向晚问“你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让费老师他们那么担心你”
费思琴看着赵向晚,忽然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是我们费家的秘密,我凭什么要告诉她我姑姑哪怕人在精神病医院,也是最风情的那一个,只是每天都会注射镇静类药物,整个人有些呆呆愣愣的。费老师带我去看了我姑,她拿块红纱巾裹在头上,问我她美不美,问为什么不来看她。费老师反复不断地告诫我,要贞静守礼,要洁身自好,不要谈恋爱。他把我送到启明女校,那里连老师都是女的,一个
异性都没有。费老师这是多么害怕,我会重蹈费家女孩的覆辙啊。
费家是大族,女孩子都很漂亮,而且特别媚,招男人喜欢。祖上据说出了几个姑奶奶,守寡之后耐不住寂寞,和男人私奔被捉沉了塘。因此费家特别紧张,对女孩子管束很严。
我姑姑下乡劳动的时候,和当地农民私通,怀了孩子,气得我爷爷要命。亲自跑去把她弄回城里,逼她打了胎,养了不到三个月,她又和医生好上了,那个医生有老婆的,爷爷把她锁在家里,结果她又哭又叫,最后疯了。
赵向晚认真地审视了她一眼。
费思琴的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散发着性魅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非常独特的魅力。或许,费家的女孩都传承了这种基因,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强硬压制下去。
对性的渴望,不论男女都有。只是数千年的封建传统,认为男人性魅力强,能够拥有很多女人,这代表成功。而女人如果同样如此,那就代表淫荡。
赵向晚忽然想到费思章床底下那个收纳箱里的芭比娃娃“连洋娃娃也不让玩吗为什么”
费思琴轻声一笑,笑声里带着嘲讽“我最爱玩的,是芭比娃娃,我想做一个服装设计师,设计出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明明我妈是艺术学院的老师,可是我爸却不允许我做这一行,他说天天和男人女人打交道,会把心性都带坏。他要让我将来当老师,最好是教数学,因为数学是培养逻辑思维、空间想象能力、计算能力的严谨科学,可以将我骨子里的浪漫、跳脱、不着边际压下去。所以,他让我学理科,考师范。你看,我的人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丝透气的孔都不给我留下。”
听到这里,连何明玉都感觉到了压抑。
代入想象一下,如果自己的人生被强行安排,恐怕也会喘不上气来。
何明玉的家里一共四个女孩,大姐高中毕业进电子厂当工人,二姐大专毕业当了国营棉纱厂当会计,她考上公安大学当了警察,老四成绩不错,立志要当医生,考到江城医学院,今年大三。
何明玉的父母虽然没有什么文化,虽然有点重男轻女,但一来并没有丢弃、苛待女儿,二来尊重每个孩子的兴趣爱好,任其发展。在何明玉父母眼里,每个女儿都很争气,不管是当工人、会计、警察还是医生,只要能挣钱养活自己,那就行。
可是费思琴呢看似家庭条件优渥,艺术氛围浓厚,可是父亲太过强势,真是唉想到还躺在icu里的费永柏,何明玉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赵向晚现在至少弄懂了两件事
第一,费思琴初一觉醒第二重人格,父亲终于不再逼她学琴,但却对她的女性角色进行全方位压制。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卧室装修与陈设给赵向晚一种割裂的原因。既想要打扮女儿,又怕女儿太吸引男人。
第二,费永柏家里有精神疾病的遗传基因,女性突然在成人之后觉醒出第二人格,这一重人格里最大的特点便是渴望与异性亲近。费永柏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压制住费思琴身体里的“女人”角色。
她的第一人格木木老实乖巧、木讷磨叽,第二人格冰冰自我、随性,遇大事冷静自如,第三人格艳艳呢是什么样的又是什么时候觉醒出来的呢
想到这里,赵向晚问“费老师和屈老师关系怎么样”
“挺好。”费思琴的眸子自左向右,慢慢移向右上方这代表说谎。
费老师强势、讲究,屈老师温顺、有洁癖,多好的搭配啊,可是我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这样的日子给我,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赵向晚继续追问“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听说费老师和屈老师大吵了一架。”
费思琴冷哼一声“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和案件有关系吗”
赵向晚现在有经验了,只需要自己丢出问题,然后安静等待即可。费思琴外表冷漠,其实内里却是个话痨。
可是这一回,费思琴一点也没有透露。
我哪里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反正那个时候我睡着了,木木也睡着了,这个身体啊,归艳艳管。艳艳不爱说话,她要是不想说,我和木木都不知道。
赵向晚的眸光变得锐利起来“你们家的家务事,和案件关系很密切,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费思琴感觉到压力,身体渐渐坐直,整个人变得紧绷起来。
“你们不去抓坏人,不停地逼问我,是什么意思你,翻翻我们的记录,你们问的都是些什么是不是处女用什么办法让费老师不逼我学琴费老师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治疗有没有效果现在又问我费老师和屈老师关系好不好。从头到尾有哪一句和案件有关是有人闯进我家,杀了我妈、我弟,伤了我爸和我,我是受害人,是受害人你这些问的,好像是我们自相残杀一样”
赵向晚既然知道她有三重人格,那便必须把艳艳逼出来
赵向晚同样坐直身体,下巴略低,凤眼微眯,声音清冷,语速很快“双重人格,属于精神疾病,应该是遗传吧你姑姑因为这个,被关进了精神病医
院,是不是”
听到赵向晚说出“精神病院”四个字,费思琴明显紧张起来,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不是没有我们并不影响任何人,这和角色扮演有什么区别学习的时候就让听话的木木出来,我睡觉;被人欺负的时候就让我来,木木休息。我俩商量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