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审讯 1981,年1月17日上午,你在……(2 / 2)

翟欣莲失踪案的卷宗;

施桐自杀案的所有调查记录。

全部文字材料都整整齐齐撂在桌面,以便于随时调阅。

贾慎独被带到市局之时,正在办公室奋笔疾书,看到警察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坐在审讯室里的铁椅中,看着墙上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嘴角依然带着嘲讽的微笑。

只有看到坐在一旁的赵向晚时,他的表情才有了一丝变化。

这个姑娘,曾经骂过我丑,我记得。我现在正做项目没时间对付她,如果让我找到机会,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前面说要对付“她”,后面变得让“你”死得难看。贾慎独这种内心的转换,说明他已经将赵向晚列为“必死”名单。

赵向晚听到他恶毒的心声,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在心里默默地回了一句你不会再有机会

许嵩岭已经升任局长,这次的主审是高广强、朱飞鹏,做笔录的是何明玉,而赵向晚则坐在何明玉身旁,随时协助。

高广强第一个抛出来的问题,并不在贾慎独意料之中。

“你和戴敏丽是怎么认识的”

贾慎独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恍神,机械性的回答“1974年年底的时候,我回老家,村里人帮忙介绍的。我看她漂亮纯朴,便同意交往,很快就订了亲,把她从乡下带了出来。”

高广强年过五十,面容慈祥,一身警服穿在身上,给人的感觉很有亲和力,他问话的态度也有点像拉家常,从某种程度上舒缓了贾慎独的警惕心。

“戴敏丽能够从农村来到城市,还能够在大学安排个正式工作,都是你的功劳,对吧”

贾慎独的情绪有了一些波动,眼睑微微抽动“对。”

高广强的眼中透着同情“那她为什么不感恩你的付出,反而要找个年轻小伙子”

贾慎独抬起头,目光与高广强相对“那,你要问她。”

高广强没有生气,温和地回答“可惜,她已经死了,我也没办法问到她。”

贾慎独的目光里带着阴恻恻的味道“是啊,已经死了。”

该死没廉耻的女人,死得好,死得妙敢拿我当跳板进城,再找个小白脸鬼混,那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高广强不急不恼,继续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她与姜遇春有私情的”

这个问题里,其实有个陷阱。

当年贾慎独说过,在戴敏丽被杀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她出轨,因此才会有后面的愤怒表现。

贾慎独记性很好,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广强“直到那天晚上戴敏丽没有回家,我和隔壁邻居们一起去寻人,才知道她和姜遇春勾搭成奸。”

不愧是大学教授,事情过去十七年,回答问题依然无懈可击。

高广强点头“嗯”了一声,“发现尸体的小树林距离人行道有多远”

贾慎独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以前没有问过他,目光无意识地转向右上方,这代表思考,某些时候代表编造谎言“二、三十米左右吧。”

高广强态度很诚恳“当时是凌晨,天黑,又冷,大家都顺着路找,你怎么想到往那里去找”

贾慎独的目光一凛,整个人坐直了一些,看来,高广强的问题正击中了他的内心,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赵向晚回想走访余衡时,问到三个不合理第一,教学向来态度应付的贾慎独从11月底开始每天固定晚上六点半出门,九点半回家,好像是特意给戴敏丽机会。第二,要面子的贾慎独大张旗鼓地带着隔壁邻居

到姜遇春宿舍,好像是演给大家看的。第三,那么多人都没想到要去西北角那个小树林,偏偏贾慎独找到了那里。

当时没人怀疑贾慎独,毕竟那个年代偷情本就会坐牢,他找人把戴敏丽、姜遇春一捆扭送到派出所,就能达到报复的目的,何必多此一举去杀人因此这些不合理,也就没有人提起。

现在终于借高广强之口把问题抛出来,赵向晚身体向后一靠,后背贴着椅背,安静等待着贾慎独的答案。

这狗警察眼睛好毒没有人质疑过这个问题,应该怎么答难道说我趁着上厕所的间隙出来,守在这段路上,等那过来,一把将她拖到路边,一根裤腰带就勒死了她我为什么能找到她当然是因为我把她藏在那里,等着那些蠢货们发现,只可惜走过两遍这条路,没一个人发现。当时只怕被人看到,后来倒是怕人看不到。

赵向晚凤眼微眯,收敛住眼中寒光狗东西,果然是他杀的

贾慎独干笑了一笑“警察同志,事情过去十几年,凶手早已伏法,你突然问这么细的问题,还真是不记得了。那个小树林就在路边不远,也许是手电筒的光晃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也许是找了那么久一直没看到人我下意识地往黑处、暗处看总之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们找到敏丽的尸体,把姜遇春这个凶手抓住”

高广强有他审讯的特点,那就是稳。

不管贾慎独怎么回话,高广强总是不急不慢,按照他自己的节奏慢慢询问。

“你真觉得,凶手是姜遇春”

“当然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杀了戴敏丽,然后嫁祸姜遇春”

“就是他杀的。”

“戴敏丽出轨,看上比你有力量、比你长得好看的小伙子,你作为她的枕边人,竟然一点端倪都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贾慎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高广强慢悠悠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戴敏丽当初看上你,愿意和你结婚,是因为看上你是城里人,能够把她带到城里,吃上城市统销粮。目的达到之后,她在花圃上班看上一起工作的精壮小伙。姜遇春虽然是个临时工,但架不住他长得好啊,我听说他俩床上还挺协调,不少人都看得出来两人郞有情妾有意,背后议论纷纷,难道你就没听说些什么”

贾慎独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毒刺,死死盯着高广强。

他怎么敢呢就这样把这些丑事说出来。那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她该死我杀了她又怎样哼敢过河拆桥算计我,老子让你没命享这个福敢和我的老婆上床,老子让你背一世骂名吃枪子儿

赵向晚已经能够确认贾慎独杀人,现在关键是要找出有用的线索。听他一直在内心咒骂,拿出一支钢笔,轻轻拔动笔帽,发出轻轻而有节奏的“咔嗒咔嗒”之声。

高广强听到这一声咔嗒声,加快了问话节奏。

“红围巾真是戴敏丽的”

“是的。”

咔嗒、咔嗒。

“蓝色棉毛衫真是姜遇春的”

“是的。”

咔嗒、咔嗒。

“戴敏丽是你杀的”

“是的。”

咔嗒、咔嗒。

高广强忽然停下问话,看着贾慎独。

贾慎独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实话,张口结舌,愤怒地叫了起来“不是不是我没有戴敏丽是姜遇春杀的,这个法院都已经审过,怎么可能错误。”

高广强板着脸“刚才你已承认杀人事实。”

贾慎独陡然站起,却发现自己双手被手铐固定在铁椅上,气得叫了起来“谁让你们铐我的我是大学教授,是国家高级人才,我犯了什么事,你们要铐我我承认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承认是你们在那里咔嗒咔嗒地吵,害得我神智不清,所以才说错了话。”

高广强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为了防止你做出自残或行凶,我们有权力把你铐起来。你放心,你做过什么,老天都记着呢。”

贾慎独开始心慌,他用手捶着椅子扶手,发出“哐、哐”声响,冰冷的手铐闪着寒光,让他感觉到了不妙。

我做了那么多你们所说的恶事,从来就没有得到一丝惩罚。

朱从岭那么有名的教授,我说打就打、说吐口水就吐口水,反剪双手、剃阴阳头,那又怎么样没有一个人敢与我对抗后来朱老师一死,我做过的那些事便封存起来,拿项目、评职称、带研究生,谁敢当面呛一句

戴敏丽喜欢年轻漂亮小伙子哈哈,我让他们黄泉路上结夫妻。怎么样呢没有一个人觉得是我杀的,连法院都站在我这边。

这年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要你够恶,就没人能欺负到你

在高校那个相对单纯的环境里,面对的都是温良、宽厚的知识分子,阴狠的贾慎独凭着那点小聪明、小手段混得顺风顺水。今天被警察抓住审讯,面对着一屋子的橄榄绿,他终于感觉到了国法的尊严。

“你们要做什么不要搞那套严刑逼供你们问戴

敏丽的事做什么人都死了十几年,法院已经审理认定凶手,现在休要逼我承认什么。她是姜遇春杀的我和她感情很好,敏丽怎么可能舍得和我分手我要学历有学历,要文化有文化,岂是姜遇春那个穷小子、临时工能比的敏丽不想和他好,姜遇春所以动手杀人,他才是凶手”

色厉内荏。

赵向晚看出来了贾慎独此刻内心已经发虚。

咔嗒、咔嗒。

拨动钢笔笔帽发出的声音清脆且响亮,在略显空旷的审讯室里引发回响,令本就心虚的贾慎独内心愈发恐慌。

他努力定住心神。

深呼吸,长吁气

不要慌,不要怕,警察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只要我不承认,谁也不能定我的罪

朱飞鹏忽然开口说话。

“贾老师,你哪一年申请的硕导资格”

这个问题简单,也与贾慎独的工作有关,与案情无关,贾慎独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1978年。”

“那一年你已经30岁了吧怎么那么晚才带研究生”

“77年才恢复高考,78年恢复研究生招生考试,所以我78年才获得硕导资格。”

“每年招几个研究生”

“刚开始人少,我每年只带一个,后来招生名额多了,我每年带两到三个。”

“79年招的那个研究生,叫什么名字”

贾慎独忽然停了下来。

咔嗒、咔嗒。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在催促他赶紧回答。

贾慎独忽然抬起头,目露凶光,看着赵向晚“不要再拨笔帽了你那个声音很吵吵得我头疼。”

咔嗒、咔嗒。

赵向晚继续拨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像贾慎独这种自以为把一切都掌控在手的人,特别讨厌超出他掌控的东西,比如异常的声响。

贾慎独没办法阻止赵向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情绪开始有些失控。

朱飞鹏提高音量,厉声道“告诉我,她是谁”

贾慎独败下阵来,半天才说“翟,翟欣莲。”

朱飞鹏问“她在哪儿”

贾慎独这回学乖了“不知道。”

审讯到现在,贾慎独这是第一次回答“不知道”这三个字。

如果他够狡猾,一开始就会说“不知道”,而不是有问有答。

赵向晚听到现在,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贾慎独这个人之所以能够混到今天没有露出形迹,并不是因为他反侦查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是高校。那是一个知识分子云集,学生尊师重教、崇尚师长权威的地方,是知识的殿堂,是美丽的象牙塔。

他欺负同事,老师们避而远之,最多骂几句无耻、给他起个外号叫贾半伦;

他欺负学生,学生们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忍受,严重的退学、跳楼。

不是他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所面对的人群太过温顺。

正如一头狼冲进羊群。

这头狼吃了一只又一只羊,自以为威武无比、得意洋洋。却忘记了一件事只要猎人出现,它必死无疑

赵向晚有了信心,冲朱飞鹏使了个眼色。

收到赵向晚的示意,朱飞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很好,赵向晚让他继续,这代表贾慎独并不难缠。

朱飞鹏拿起卷宗“翟欣莲失踪案中,你告诉警察,买了1981年1月15日的火车回老家,是不是”

贾慎独点头“是。”

朱飞鹏追问“1981年1月17日上午,你在哪里”

贾慎独呆了呆,眼珠子不自觉地望向右下方“我,我应该到家了吧”

朱飞鹏将手中卷宗狠狠往下一拍。

“啪”地一声响。

贾慎独的双肩抖了一下。

朱飞鹏双目一眯,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你说谎”

贾慎独抬头看着朱飞鹏,先前嚣张的态度瞬间消失“没有,我没有说谎。时间过去十一年,我哪里还记得那一天我做了什么。”

朱飞鹏冷笑一声,从文件袋里缓缓拿出一个白色相框,反扣在桌面上“你再好好想一想,1981年1月17日,你在哪里”

贾慎独的眼睛溜向那个相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施桐那天拿着个破相机给人照相,会不会把我拍进去了不会是他们从施桐家里翻出来的吧那人已经死了这么久,怎么还阴魂不散我以为他一死,所有遗物一把火都烧了,怎么还会留着那个乡下娘们,真是可恨,早知道把她也推下楼去,就说是殉情

朱飞鹏厉声喝道“说你在哪里”

贾慎独慌忙摇头“我不记得了。”

朱飞鹏再次冷笑,笑声让贾慎独感到莫名的恐惧。

咔嗒、咔嗒。

赵向晚再次拨响笔帽。

贾慎独大叫了起来“我真不记得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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