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涌着,玥娘悲从中来,止都止不住。
一旁,跟着她过来的嬷嬷失神许久,才回过神来,揽着玥娘的肩膀安抚她。
若不是听玥娘说了状况,嬷嬷根本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内情。
她这两天一直劝解姑娘,让她不要急着下决断,要稳稳走、稳稳看。
偏玥娘今儿还是急了起来。
嬷嬷依她心思请了郡主,但内心里对玥娘还是有些不赞同的。
诚然,公子质疑了姑娘昨日去向,但那是新奶奶在其中挑拨。
眼下正是拉锯时候。
怎么就心急火燎要走那退路了呢?
可她拗不过玥娘……
这会儿知晓了状况,嬷嬷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两句。
她的“拉锯”险些要害惨姑娘了。
公子平日里说得多么情真意切,连他都感动万分,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连亲妹妹都要“卖”了。
今天能卖妹妹,明天就能卖爹娘!
姑娘只是个外室,还能不被一道卖了?
靠不住啊!
男人就是男人!
一点靠不住!
“姑娘命苦,”嬷嬷忍不住也红了眼眶,“遇着这么一个负心汉!”
挽月站在边上,看了看自家郡主,又看了下那厢垂泪的两主仆,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先很看不上玥娘。
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路是自己能走的。
穷苦出身的漂亮姑娘、各有各的难处,挽月也听说过一些,但她总觉得,有手有脚的,哪怕卖给个夫人太太当婢女,也比这样不清不楚当外室好。
尤其是,玥娘明明有路可走。
她还有远亲长辈愿意收留她、给她一条安定路子,可她偏偏就要留在刘迅身边。
这样的人,是自甘堕落。
可现在看玥娘哭,挽月倒是有些同情她了。
最坏的是那个刘迅。
他把玥娘哄得团团转。
玥娘有她的错,但她现在迷途知返……
没人逼她,也不是装腔作势,既然是真心实意,那就得让人改了错。
挽月轻轻唤道:“郡主……”
林云嫣微微颔首。
她一直沉默着,直到玥娘哭出了心中烦闷苦涩,情绪稳住了之后,才道:“我很高兴你能信任我。”
丹凤眼红肿了,玥娘就这么看着林云嫣。
林云嫣笑了笑,又道:“我也很高兴你自己能想得明白。”
玥娘苦涩极了。
她若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浑浑噩噩被瞒在鼓里,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可公子没有骗她一辈子的本事。
公子露出马脚了。
她又不是真的眼瞎心黑,明明看出来了,还当看不见……
虽然这种看透极其痛苦,但也是她必须走出去的一步。
“娉姑娘那儿,我会想办法保护她,不叫她被人算计去,”林云嫣深深看着玥娘的眼睛,“而你,我希望你是真真切切想明白了。
你现在怕有朝一日刘迅不护着你,晚上他来说几句好的,你又叫他哄了去,又或是你想起这一年多的好来,心里舍不得他了。
这种左右摇摆最要不得,如若你是这样性子,我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玥娘紧紧攥着手中帕子:“我明白,佛渡有缘人。”
林云嫣道:“你不用害怕,你其实一直都有路可走。
石阳书院的沙山长是你舅爷爷吧?
他先前愿意接你过去,只要你以后别再稀里糊涂地遇着刘迅那样的人,你在他家里吃喝不愁。”
玥娘面露愧色。
在衙门里,舅爷爷劝过她,是她坚持做刘迅的外室。
事到如今,她怎么再有脸去求他老人家呢?
林云嫣观她神色,亦知她的想法,道:“那厢若是不方便,我也不至于让你流落街头,一口饭总归是有的,至于是一口稀饭还是山珍海味,得看你自己怎么操持了。”
玥娘愕然瞪大了眼睛:“我要离开公子了,与那位新奶奶自然也就没有关系了。郡主再拿我当刀,我也砍不着谁。”
再说了,她也就是求个安稳,不要山珍海味。
“不用你砍这个砍那个的,”林云嫣压低了声音,“过几日就是十五了,你去一趟广德寺,见一见徐夫人。”
玥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徐夫人?
那不是公子的母亲吗?
“郡主您说过,徐夫人心善和气,她知道我的事情,也想妥善解决,”玥娘斟酌着,道,“可我现在既不想进刘家门,也不想继续当外室,我还去碍夫人的眼做什么?”
林云嫣不疾不徐,把一番说辞都教给了玥娘。
看着玥娘那白芨刷过似的惨淡脸色,林云嫣沉声道:“我想你把这些话告诉徐夫人。”
下意识地,玥娘摇了摇头。
她并非不肯出力,而是她不确定自己能办好郡主交托的事情。
万一说错了话,万一词不达意……
“不怪你此前一直看不穿刘迅,连他母亲徐夫人都叫他瞒骗许多,”林云嫣劝说道,“瞒着好,还是看穿了好,我想今时今日,你是最有体会的。
你从这番痛苦之中走出来,我只希望你也能助徐夫人一臂之力。
并非我自己推诿,而是我这个身份,没办法去徐夫人那儿说刘迅不是。
想来想去,还是得把这个事情交给你。
你嘴巴不笨,心思也细,我相信你能让徐夫人了解一些。”
玥娘一瞬不瞬看着林云嫣。
郡主的话似有一股力量。
并非一锤定音,更像是湍湍溪流,水流不大却延绵,一直冲刷着她的心房。
玥娘想起一个词来:滴水石穿。
而她,也确实被郡主说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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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会试试,”玥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给自己鼓劲,“我会尽力而为。”
林云嫣应了声好。
挽月问小二要了一盆水,让玥娘净面。
嬷嬷看了眼玥娘,又看了看林云嫣,心思沉沉。
“妈妈有疑问?”林云嫣轻声问她。
嬷嬷忙摇了摇头。
疑问自是有的,但她怎么敢当面质疑郡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