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见到如此大悲惨、大苦难的炼狱景象,悬灯武僧如浇铸铜像般,伫立诵经,以度亡魂。
金光在他身旁盘旋,仿佛熹微的萤火光点。但仅凭他一人的佛门愿力,面对如此海量亡魂怨鬼,便直如泥牛入海一般渺茫。
醉尘乡不去打搅他。带领尚存的众人安置了一番,他们最终决定还是在船中作息,更为安全。
即便有面罩的防御,越是深入血雾重重,侵害也就越发明显。
也因此,尽管他们这队人马都算是精英,但一路深入,仍是不免伤亡惨重。现在来算,能活着抵达这里的兵力,较原来尚不足五成。
船中有备用的面罩和粮食,醉尘乡便让众人先去休息。他自己孤身一人出船,走到悬灯武僧身侧。
“……顺利么。”
醉尘乡本就不多话,但悬灯武僧迟迟闭目凝伫,他也须得有点关心。
悬灯武僧这才缓缓睁眼,道:“遗憾。收效甚微,贫僧每每超度一魂,便有更多新魂自那边流出,阻止不绝。”
醉尘乡颔首,看向远方那片夺目的红光:“你们佛门的力量,应是它们的克星。或许传讯悬灯寺派更多人来,就会有用。”
但是,悬灯武僧很快摇头:“血雾源头之力,应非靠简单人海之力可以压制。”
“此处鬼魂,贫僧猜想多般源自血雾在各地攫取的百姓生命。血雾不绝,一味超度亦无作用。”他双掌合十,慈悲垂目,“而且,鬼魂数以万计,哪怕倾全寺宇之人力,恐亦不足。”
醉尘乡皱眉。经过悬灯武僧的解释,他明白了眼下情况的棘手。
“原是这样。”他抓起腰间酒葫芦,拧开壶盖灌了两口,“委实是难事。”
悬灯武僧叹息,眉毛仿佛两道细长的帚丝。
醉尘乡喝完,抬袖子擦了擦嘴角:“等会,劳你去给众人营地施加法阵护佑吧。”
悬灯武僧慨然应答。看着遁迹黑暗的小船,他更感到一阵怆然。
昏昏舢板影,仿佛无定河灵。回望来时的道路,迷茫无迹,唯有凄风萧瑟,往复绵密。
…………
五更垂漏,天色未明。
群峰散滥,泥崩土碎的遗迹,已经在暴雨倾盆后的沉默中度过一日。
英魂落尘处,精光辟夜粲然。就在浑浊的泥泞的掩映之间,有一物被所有人遗忘,在天曙即将降临之际,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
象征着不屈者最后的意志,在此刻,却零落秋风之中,被层层血雾掩盖,无人问津。
凹陷的山岩,发出仿佛哭泣的低鸣。与铮明光芒相对,在山阴的一隅,静待天命的传承。
落叶纷飞。刮过高悬的林枝,拂过乱草的梢茎,似乎要把大地染作枯黄。
一片落叶打着旋低低飘落,轻轻盖在了那光芒散发之处。登时,明锐的光芒就此湮灭,天命,仿佛就要在此再度沉眠地底。
然而,或许是天命不绝。
横风四扫。伴随着飞溅的泥浆,一道凌然身影,自远方缓慢而来。
朝间的林风吹彻,吹动他的衣摆。横刀腰间,铜色铄然。一块翡翠似的玄徽闪光,深刻龙纹虎篆,在秋的斑驳间,更显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