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重生前(三)(1 / 1)

静水深流[重生] 寒菽 1925 字 2023-09-18

第3章

楚云攸停顿了一下,搔搔脑袋,吊儿郎当地说:“初恋是初恋,但也没有忘不了啦。”

男人逼问:“既然没有忘不了,为什么你要选择在他身边度过你人生的最后时刻,让我陪你不好吗?”

男人说着说着都想哭了。

“因为他是我的家人啊。”楚云攸为难地说,“请不要在我的葬礼上哭哭啼啼啊。”

男人沮丧回答:“你可真狠心啊,楚云攸,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楚云攸好无语:“当然有啊,我说了好多次你也不信,你总嫌弃我不够爱你,所以我们当初分手了。”

男人无比嫉妒:“可我感觉你更爱他。”

楚云攸已经开始嫌弃麻烦,双手抱臂胸前,满脸不爽,渣里渣气地说:“我都不知道我哪里爱他了,你哪里看出来我爱他了,我跟他看上去就合不来好不好?看不出来我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吗?”

男人说:“正是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不是一类人。

“明明你们是截然相反的人,你却喜欢过他,这才是最可怕的。你说你为他哭了三个月,为我呢?你有为我哭过三天吗?”

楚云攸反问:“等我真死了,你会为我哭三天吗?”

男人说:“会。”

楚云攸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了。我太坏了,不值得你为我哭三天。我的确没那么爱你,那时我只是享受着你给我的爱而已。”

男人落寞离去。

楚云攸独自坐在花园的秋千椅上,因为疼痛发作而躬起身子,哆哆嗦嗦地去摸口袋里的止痛药。

没找到。

这时,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把药片递到他的唇边,帮助他服下药。

楚云攸闭着眼睛,把头靠在身边人的肩上,等待疼痛的潮汐退去,喘息着说:“谢谢,乔望。”

乔望硬邦邦地提醒他:“下回不要再忘记带药了。”

楚云攸耍赖皮:“那不是有你会帮我记着吗?我们从小就这样……”

乔望想:他应该骂骂楚云攸的,不要像个小孩子长不大一样。

但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像是吞了一把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过了不知多久,楚云攸缓过来了,睁眼凑过来看他,脸庞苍白虚弱,病透了,唯有一双眼睛还隐约亮晶晶的。

乔望的心脏猛揪一下,别过脸不去接他的目光,问:“干什么?嗑了一颗止痛药就又活蹦乱跳了是吧?”

楚云攸感到自取其辱地说:“你还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啊,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乔望:“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楚云攸抽抽嘴角:“你可真会说话啊,活该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哪有女人受得了你啊,这些年也没听说你找过女朋友,你有爱过谁吗?”

乔望回答得很果决:“没有。”

楚云攸像是在讥嘲他,又像是在自嘲:“是啊,乔望



你只爱你自己。”

乔望的心拧得更紧了,

他想:楚云攸真的很懂怎么扎他的心。

永远是这样,笑嘻嘻地胡来,把他的灵魂与生活都打乱。

乔望口不择言地说:“是,我只爱我自己。你呢,你太不自爱了。你拿着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但凡你爱惜一下自己的人生,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其实不想跟楚云攸吵架的,楚云攸都生病了,他知道他应该让着楚云攸。

楚云攸声音轻了一些,问:“我哪有不自爱啊?”

乔望:“要不是你公开喜欢男人,也不会被你父亲逐出家门,失去继承权。”

楚云攸低低地嗤笑:“那玩意儿我从来就没想要。”

是啊。乔望想:他最讨厌楚云攸的就是这一点,他拼命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拥有的阶级与财富是楚云攸的起点,而楚云攸还对此不屑一顾。

乔望正要动一动。

楚云攸牢牢地揪着他的衣袖,说:“别乱动。我就靠一会儿不行吗?”

他只好僵直地坐着,任由楚云攸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有泪水掉进他的衣领里。

乔望一下子不生气了,心也柔软酸涩成一片,声音跟着软了下来,艰涩地说:“现在知道要依靠我了,你早点来找我不就好了……

“我也不想凶你的……”

他心绪如乱麻,咬了咬牙,深呼吸,再深呼吸,无比认真地说:“楚云攸,我们和好吧。”

先和好吧,先和好再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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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云攸没回答他。

乔望轻轻地转身过去:“楚云攸?”

楚云攸的手耷拉下去,不知何时被抽去灵魂,如棉絮人偶,轻飘飘倒入他的怀中。

-

楚云攸死了。

关于楚云攸的遗体捐赠事宜基本由乔望亲手操办。

正如他的遗嘱所愿,他的部分器官被捐赠给有需要的病人,剩下的身体则被送往医学院做“大体老师”供医学研究,等几年后,到了被使用的临界点,将会有专门的人为他残存的遗体进行火化安葬。

乔望请求对方届时务必要通知自己。

直到这时,乔望空手回家,才后知后觉地想:楚云攸怎么死了呢?不是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吗?

至少给1个月时间吧……1个月,即30天,720个小时,43200分钟,2592000秒。

说“对不起”3个字只需要3秒,1个月时间的话,足够他对楚云攸说“对不起”共计864000次。

可楚云攸的人生戛然而止了。

他总觉得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到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楚云攸再一次匆匆地出现,又匆匆地消失。

在他的生命中,关于楚云攸的剧情就此画上句点。

乔望想:他的人生应该重新回到本来的轨道。

但是

,不正常的事情从这时候起开始出现了。

他变得很奇怪。

首先是没有缘由地头晕呕吐,就像是有人在摇晃他的灵魂。

不过没关系,要是吐了,他就重新吃一份饭。

当他独自在家里的时候,他会无法控制地大喊大叫,叫得歇斯底里。

有时,他还会把自己的头砸向玻璃和墙壁,磕得头破血流。

他把楚云攸用过的碗筷单独留起来,每天吃饭时,像是强迫症一样,一定要再多做一份,放在楚云攸以前经常坐的位置上。

有一天,他做了楚云攸喜欢吃的红酒炖牛肉,他吃到一半,鬼使神差地拿起餐刀狠狠地割在自己的手上,直到看到流了一桌子的血也没觉得疼。

清醒过来以后他自己去到医院进行治疗,医生说很严重,他的手筋差点断了。

他必须躺在楚云攸睡过的那张床上,否则无法入眠。

同时,他的脑海里徘徊起一个声音,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责怪咒骂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楚云攸生病。

然而,在旁人看来,没有人发现乔望的任何异样。

每到白天,他又会重新变得衣冠楚楚,依然是那个克己勤奋的工作者,看不出半点破绽。

乔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他依然在按原来的计划表生活,除了晚上睡不着和偶尔不可控的自虐行为,并没有别的变化。

直到某天他晕倒过去被送往医院,乔望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变糟糕了。

他躺在病床上无事可做,只能回想关于楚云攸的事情。

其实在他们分开的十几年间,乔望就一直在偷偷关注楚云攸。

他知道楚云攸交往的每个男友都是谁,做什么工作,何时相遇,何时交往,何时分手。

他还主导过两次同学会,邀请了所有人,包括楚云攸,可是楚云攸从没有出现。

楚云攸逢年过节都会给他的母亲祝福送礼,甚至还去拜访过两次,但是无法约到楚云攸,而楚云攸主动出现时,他又不在。

乔望把楚云攸经历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列出来,绞尽脑汁地思考,楚云攸是在哪个时候开始生病的呢?

他想:应该是最后那份工作吧。

不如借这次生病休假去看看。

乔望花了三天赶到目的地。

楚云攸的最后一份工作是乡村教师,做了三年,为了这份工作还与上一任男友毅然决然地分手。

那是处于深山中的一所山区小学,又穷又破,装着一屋子脏脸蛋的小孩子,用惊惶好奇的眼神打量他。

但在听说乔望是楚老师的好朋友后,孩子们马上接受了他,围着他问:“楚老师呢?楚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病治好了吗?我好想念他啊!”

村子里的人也都认识楚云攸,因为楚云攸平日里就好个多管闲事,爱四处跟人搭话,给人帮忙,周一到周五给孩子们上课,周末则会帮村民卖卖农产品,或者给一些留守老人做

饭干活,是本地的扶贫干部口中的编外人员。

这些都是乔望以前并不知道的。

他如饥似渴地听进心中,记在笔下。

校长给了他一小箱东西,那是楚云攸离开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他们不想扔掉,一直留着,如今乔望作为楚云攸的家里人出现,自然要转交给他保管。

乔望抱着纸箱,忽然说:“把学校翻修一下吧。”

校长:“啊?”

乔望:“我来出钱。”

乔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坚定地作出这样的承诺。

他一向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做这份慈善对他本人没有半点好处。

说完,乔望打开了装着楚云攸遗物的纸箱,一沓厚厚的教案,最上面放着一张A4大小的合照。

照片上,楚云攸穿着球衣球鞋,抱着一个旧足球,与他的十几个学生挤挤攘攘地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一身尘泥、满脸笑容,脏是脏,却衬得楚云攸的眼眸更加明亮,如郊野山崖上的杂草一样坚韧努力、生机蓬勃。

乔望把手指抚摸在上面,不由自主地跟着照片上的楚云攸一起露出个微笑。

乔望出门时的行李箱里空荡荡,返回时已经装满了楚云攸的遗物,变得沉甸甸。

在小区楼下,乔望遇见一个大妈,对方问他:“好久不见,出差还是旅游去了啊?你那个经常下楼喂猫的朋友呢?好久没见他了。”

乔望在这里住了七年多,一直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结交。而楚云攸住在他家不过两个月,就认识了好几个人,连带着他也被眼熟了。

“他死了”三个字卡在乔望的嗓子眼,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最后说:“他走了。”

那时,山区学校的校长跟孩子们也问他楚云攸的身体怎么样了,就算以后没有缘分再来这里做老师,也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

乔望也是回答:“他还好。”

自楚云攸死后,他好像没有开口跟别人说过“楚云攸死了”这个事实。

一次都没有。

每次可能要提及,就犹如被匕首刺穿喉咙,无法开口。

楚云攸消失了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他曾经过了十几年没有楚云攸的生活,今后也一样。

应当是这样。应当是这样。

到了家,乔望第一件事就是把楚云攸的遗物都仔细地收藏起来,最后取出用防尘袋装着的西装。

是楚云攸去世时穿的衣服。

只要出门,他都会把这身衣服装在行李箱里。

洗过以后,晾晒干,再熨平至没有一丝褶皱。

一切都很顺利。

但在挂进衣柜里时,他又再次毫无预兆、突如其来地失控。

如心瘾发作。

他脱力似的跪在地上,把衣服紧紧搂在怀中,双手发抖,将自己的脸埋在西装的胸口,无声而汹涌地流泪。

很轻很轻地、闷闷地说:“……我爱你。”

不止千千万万次地重复:“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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