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将如此折辱将军,将军难道不生气吗?”
“将有五危,忿速为其一,怒则中其之计。”钟会淡淡地说道,“姜远挖空心思写信过来,和我写信劝他投降的用意都是一样的,除了激怒彼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他回信给我,说明他被我的劝降书给刺激到了,我何怒之有?”
“那……镇西将军难道不为眼前担忧吗?”
“我方才说了,等便是了,担忧又有何用?”钟会一脸看得很淡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卫瓘退下,他需要休息了。
钟会此时不急自然是有原因的,季汉朝廷对前方的掣肘之意,已经由细作探知秘报给他。
汉军的营垒攻势已经停了一天,从这点细节之中钟会能猜到,此时姜维和诸将一定也在为进退犹豫踌躇。
第十日,魏军做完最后一顿午饭,全军已经粮草已经告罄。草料已经集中供应给虎豹骑,一般军队之中配属的骡马已经开始用于宰杀食用。
全军上下开始宰杀骡马,士卒们都知道粮食已经用尽,军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这一日原本该是汉军进攻的大好时机,哪怕只是试探虚实也大有胜算,但姜维却毫无动静。
奉命扼守子午谷的张翼派人给姜维传信,称自己收到了朝廷的命令,内容和赵统那边一般无二,也是要求还军成都。
张翼从中嗅到了后方不稳的气息,在心中劝谏姜维不要太过贪功,保住现有的成果便已经足够。
陇右和凉州东部已在掌中,这一次北伐可以说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张翼担心此时强留钟会万一两败俱伤,则又像洮西大捷之后进围狄道一样画蛇添足,给原本光辉无暇的胜利添上污点。
他对击败钟会也没有太多的信心,因为战前众人其实没有预判钟会大军会向东退却,以为会在子午谷之中将其掐头断尾包住歼灭,但钟会退军时并不是混乱无序的行动。即便知晓姜维和汉军主力从凉州赶回,魏军依旧维持了井然有序的阵形,预先派出前锋尝试通过子午谷,发现此路不通之后大军也就没有深入了。
所以在张翼看来,汉中包围战进行到钟会大军没有退入子午谷而是向东有序撤退时,便已经脱离了姜维的掌控,不该再强求歼灭敌军,差不多意思一下将其“礼送出境”收复汉中也就足够了。
然而姜维在性格上便是与张翼截然相反的一个人,若非如此两人之前也不会有数次意见相左甚至闹到在朝堂上公然争论。比起张翼每战求稳的谨慎,姜维的激进和冒险总能让他抓住一些别人不敢想的机会,比如洮西大捷以寡胜众,比如段谷之战奔袭上邽,比如此时截断子午谷困住钟会的大军。
以往北伐局势艰难,陇右凉州地区敌强我弱,不冒险难以打开局面,姜维的决策尚能得到许多锐意进取的年轻将士的支持,但眼下季汉的生存问题似乎已经不再是问题,连番的胜利和拓土也让更多人的思维转向了如何保住已有的成果上。
不止张翼写信劝谏姜维见好就收,军中的其他将领明里暗里也不希望强行与敌军决战,至少在魏军表面上还没有崩溃的情况下,不该贸然决战。
军中的意见姜维并不在意,以他的权威要力排众议发号施令进攻,想必没人会违抗阻拦。
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是成都的使节所传达的刘禅的意思——“若无把握全胜,大将军还是不要勉强了。大将军远离已久,朕甚是想念,盼望能尽快在成都迎接凯旋。”
看似温和关切的言词背后,隐藏的是孤家寡人帝王心术,以降将身份做到季汉军伍第一人的姜维自然能明白天子的潜台词。
这一仗若是不能大胜,他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