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围绕地道出口的对峙仍在继续。
一名受伤的汉军就在地道出口旁,两名同袍的尸体成了他此时唯一能依赖的掩护,另一名则完全暴露在空地上,只要吴军想杀了他随时都可以做到。
姜远和其余的汉军藏身在土包后方,咬牙切齿地注视着对面的深草丛,他们知道敌军就藏在草丛后头,或者藏在草丛之中那几棵树的背后。
有人不忍心看着受伤的同袍躺在地上等死,想要冲上前去援救,但被姜远严厉地制止了。
他很清楚敌军正在等着他们去救人,这个时候冲出去便是自寻死路。
“将军,让我们先护送你回去吧。”剩下的那名什长不愿意就这样对峙着,他比大部分人更清醒,明白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已经很难救回那两名受伤的同袍了。
眼下敌情未明,此地离敌军的藏身地更近,说不好会引来更多的敌人,他们这些人战死在这里也就罢了,若是把姜远搭进去难以向王嗣交代。
姜远却不愿意走,他自诩精通斥候作战,在短兵相接一事上还没吃过什么亏,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此间的汉军虽然不是他的直系部下,但这些人愿意冒险跟他下地道,也算把命交给他了今日岂能不明不白地丢下几具同袍的尸体逃回竹溪去?
行军打仗忌讳意气用事,但姜远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况且他认为自己暂时还没有失去理智。
在众人从地道撤出退到土包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已经派了两人赶回竹溪去向王嗣请求增援,两里路不算远,以王嗣的效率想必援军很快就会抵达。
“我要在这里拖住敌军,等王将军的援兵到。”姜远死死盯着对面的草丛说道,“此仇必报。”
此时地道口附近的那名汉军已经耐不住性子,见敌军许久没有动静,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地上缓缓爬行,离开了两名阵亡同袍遗体组成的掩体朝前方那名倒在空地上的同伴爬去。
他中箭的部位在左肋,箭尾已经用刀削断,但此时爬行起来仍十分不便,左侧身子几乎不能贴地发力,只能靠右侧蹭着地面挪动。
姜远和其他汉军士兵发现了他的意图,纷纷压着声音劝他不要冒险,但他依旧努力朝那名同伴爬去。
眼见劝阻无效,姜远等人只得把弩对准了对面的草丛,但奈何草丛太过茂盛,风吹之下四处都有草叶在抖动,根本判断不出敌军藏在哪里。
两人阵亡,两人负伤,两人回去报信,凭他们剩下的人手里的弩具也很难对这么大一片草丛和树林形成压制,只能稍微为那名固执地爬向同伴的士兵提供些许掩护。
直到那人爬到同伴身边,吴军潜藏的草丛依旧安静。
土包后头的汉军们心弦紧扣,对面的敌军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直至此时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已经悄然退走了一般。
躺在空地上身中两箭的士兵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侧目看着爬到自己身边的同伴微微摇头。
他们是同乡,三年前一同被征召入伍,又一同出生入死数次。进攻凉州时跟随王嗣被编在从西羌迂回的偏师中,经历过被魏军骑兵突袭之后困守西平郡的苦战,之后又平定金城追击王浑直至武威。二人皆因作战勇敢而被王嗣选为帐下亲随,彼此感情甚笃。
“别费力气了……我活不了多久了。”身中两箭的士兵摸了一把自己伤口流出的血,有一部分已经变得黏稠了。
他把血抹在弩箭的箭头上,对准了对面的草丛。
爬到同伴身边的士兵一言不发,默默地解开自己绑甲的绦绳,系在对方的腰环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