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后,吏部尚书府。
暑气正盛的时候,后花园的凉亭中二人执子对弈,凉亭后一潭寒水散发丝丝凉意,逼退令人烦闷的暑气。
仔细看去,是相貌生得极好的一男一女,皆是身穿紫袍,头戴官帽,显然是棋瘾上来,连更衣都忘却,寻得个安静地界便执起棋子厮杀。
“左丞相贪赃一事,叫我连着三个月没有合眼了,好容易得了空闲,终于是能找你下个两局棋了。”女子落子之后,便掩嘴轻笑。
池镜神色淡淡,乌眸中瞧不出心绪,只应道:“此事罢了,你们刑部功不可没,想来不出两日,殿下便会发下赏赐。”
年岁悄然而过,当年说出“比附”二字依旧从容不迫的状元郎已是从二品吏部尚书,而当年在恩荣宴上与文武群臣言笑晏晏的探花也稳坐刑部尚书的位子。
白芷垂眸看着棋盘,预感自己又要输,索性放手一搏,又落下一子,“池大人此言差矣,若是没有池大人相助,我也寸步难行,左相到底在这朝中扎根不浅,少了吏部相助,短短三月,我们怎可能了结这案子?”
“白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我不过做了能做的事。”池镜面不改色,又落下一子。
一子落下,输赢已定。
“又是我输。”白芷撇嘴,将自己手中棋子丢回棋盘,这才看向池镜,正色道:“此番咱们了却殿下心中一桩心事,想来能偷得些许闲暇日子,池大人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对于好友爱做媒婆的性子,池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没听见。
修长手指拈起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收好。
“非尘,你看你,少年中状元,青年得从二品官职,功成名就,立业之后,不就该成家了么?我跟你说,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女儿,那出落得是一个闭月羞花······”
池镜手指一顿,抬眸淡淡扫白芷一眼,“李大人给了你多少好处?”
白芷被断了话,嘴一扁,“没给多少,所以我不打算编下去了。”
“若是同僚再问起,便说我心中有人了。”池镜神色不改,将自己的白棋全部捡回棋盒,又开始收拾黑棋。
听他这话,白芷耳朵竖起,“谁家的小姐呀?非尘,你可不厚道,你我同僚四五十年,你心里有了人,怎么不与我说?你直说谁家的小姐,我必把这亲事给你说成了不可。”
“城郊那娘娘庙里供的是你先祖?”池镜听得好笑,忍了又忍,还是出口揶揄她一句。
都城外有一娘娘庙,听闻供的是上古时期掌管姻缘的老娘娘,未婚男女时不时去投个香火钱,便能遇见良人。
白芷面色尴尬,也听得出池镜话中意思,她挠挠头,又道:“我这不是······爱瞧才子佳人成双对么?”
“不必管我,我心里那人啊······”池镜说着,话语停顿片刻,才奈摇头叹息:“是个没良心的。”
可不是没良心么?当年恩荣宴上,她赠他一朵海棠,恩荣宴后,她私下召他侍寝,一夜恩爱勾去他年少情意,便没了后话。
更别说······她将曾经相伴的年岁悉数忘却。
可怜他数十年守身如玉,心里全是她,她却在让他触碰自己心中挚爱之后,就回归高位,再不见他。
只留早朝时那道细密珠帘,隔开他的心。
白芷听得直摸下巴,“这么说,非尘兄是为情所困了?瞧不出来啊,看你上朝时淡然镇定,临危不乱,原来也是个叫情网困住的可怜人。”
池镜缄默,不答这话。
也算是默认,那一句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