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在会试后当年的三月十五举行,只考策问一道,由皇帝亲自主持,也有皇帝来重新安排考生名次。
魏悯殿试那日,黎明时,阿阮将她送到宫门口,抬手道:
——我待会儿等天亮了去集市买菜,晚上等你回来吃饭。
三月份的天,早上还是有些冷的,魏悯把手搓热之后,才贴了贴阿阮的脸,“不急,你先回去再睡一会儿,菜下午再去买。”
阿阮笑她:
——下午去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虽便宜却不新鲜,妻主今日做的可是大事,回来定要吃顿好的。
宫门口的考生陆陆续续的进入,阿阮催促的伸手推了推魏悯。两人难得的因为考试分别时他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魏悯摆手让阿阮回去,随着众人一同入宫,被带至保和殿,殿试时,为顾及考生发挥,皇上并非会亲自出面。而考生进入保和殿后,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制策题目,用时务策一道,题长二、三百字,所询一二事。
策文不限长短,一般在两千字左右,起收及中间的书写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数限制,特别强调书写,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院体”、“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
魏悯记得在书院时,卫夫子盯她书法盯得那般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从某种角度来看,书法往往比文章重要。
如果洋洋洒洒的一篇文,是用龙蛇竞走奔放不羁的狂草而书,美则美,可读卷官看罢众多考卷,视觉精神多少有些疲惫,耐心也会少许多。
这种时务题,考的倒是直白有趣,问的不是旁事,正是围绕朝堂之上以士族官员居多的利与弊而谈。
这题怕是皇上亲自出的,来试探考生们对于前段时间举人受刑以及士族子弟省试舞弊之事的态度。
寒门子弟若是拿到这题,怕是慷慨激愤的抒写对士族把持朝政鱼肉百姓的控诉和不满,甚至有胆大之人会要求收回士族手中的权力,主要写的怕是士族为官的弊。
相反,若是士族子弟拿到这题,写的怕是士族为官的好处。
考生众多,年龄容貌不一,却可以笼统的只分为两类,士族和寒门,她们站在自身的立场,带着自己这么些年的所见所闻,抒写时言辞中怕是多多少少都会往一方有所倾斜。
哪怕有“聪明”人,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寒门的夸士族,士族的贬自己,这些,只要递到那些历经官场沉浮数年的读卷官眼皮子底下一过,她们就能从你的行文词句间看出你真实的想法。
魏悯觉得这题有趣,甚至通过这道考题想的更多,正如她那晚同蒋梧阙的对话一般。
两人计划的事情,到今天,算是要踏出第一步了。
魏悯扶袖抬笔,态度不偏不倚,点出士族官员众多的利与弊,将自己置身于寒门之外,站在一个中立的角度来看如今朝堂的这种现象。
短短数千百字,从拿到卷子,到阅题,再到落笔交卷,抬头时,保和殿外白玉阶上已经铺下一层澄红色夕阳。
众考生踏着落日余晖,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有说有笑的从偏门出宫。因为无论此场考试名次如何,大家均不落榜,日.后若无意外,彼此皆是朝中同僚。
而从保和殿收上来的卷子,由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至第二天阅卷日,分交读卷官八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各加“○”、“△”、“”、“1”、“×”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由皇帝钦定御批。
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
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二甲的第一名称传胪。
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
皇帝钦定批阅之后,再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从殿试到发榜,大抵不过两三日。
这期间阿阮脸上一副不在意模样,只在魏悯回来那日问了一句“如何”,在得到魏悯回答“尚可”之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没再多问了,但晚上睡觉时却是久久难眠。
阿阮怕惊醒魏悯,连翻身都是小心翼翼的,尽量平躺着不动,睁着眼睛看床帐,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还不睡?”魏悯翻身,面朝着阿阮,胳膊搭在他腰腹上,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在想什么?”
她似乎也还没睡,嗓音听起来像是从指缝间流出去的细沙一样,干净,丝毫不带朦胧睡意,嘴唇就这么贴在他耳边问他。
阿阮抬手带着歉意拍了拍魏悯的胳膊:
——把你吵的也没睡着。
魏悯腿压住阿阮的,手不老实的钻进他中衣里贴着他腰腹摩挲,“睡不着吗?”
她这话意思太明显,阿阮不得不把她滑进自己亵.裤里的手扯出来:
——我月事来了。
阿阮拉着魏悯的手指放在自己绑着月事的带子上,无声的看着她。
阿阮发现,妻主每次听到他来月事心情似乎都会不错,哪怕两人情浓之时他忘了这事,人都被她放在床上了,却因他来月事做不了,妻主脸上都从未对他露出那种的扫兴厌烦之色。
这次也不例外,魏悯听说阿阮来了月事之后,老实的收回不老实的手脚,用温热的掌心轻轻在他腰腹处打转,“那怎么还不早睡?是担心明日的殿试结果吗?”
阿阮被猜中了心思,也没再瞒着,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魏悯寒窗苦读多年,阿阮从心底希望妻主能一举中第,若真如此,她便是一连得了三元,成为大蒋最年轻的传奇人。
平步青云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只是……
小腹处力道恰好的手掌还在为他贴心的揉着,缓解他来月事时的疼痛。阿阮轻轻垂下眼睑,不去再想别的,头靠在魏悯颈窝处,手扯着她腰侧的衣服,在她胸前蹭了蹭脸。
第二日,乃是殿试填榜后,魏悯应召入宫,临走前阿阮站在门里送她,手扶在门框上,并未出门,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有抹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魏悯蹙眉,“阿阮?”
阿阮敛下神色,轻扯嘴唇,朝她摇了摇头。
——去吧。
妻主学问如何阿阮不知道,他只知道能被八皇女亲自过来礼贤下士的她肯定不是普通才能。
阿阮心中有股预感,他的妻主,定能夺得那殿试头名,成为打马御街前的状元。
等魏悯随着别人走远之后,阿阮才背靠着门框蹲了下来,头埋在胳膊膝盖间,轻轻呼着气去缓解胸口的酸闷揪疼。
这几日上街,阿阮总是能听到街上传闻,说当今十六皇子年芳十四,刚刚及笄,陛下正欲为他挑选良人。
如今恰逢春末夏初放榜之时,世人都说那摘的头名的状元,怕是要成了驸马。
皇上赐婚,莫大的荣耀,拒绝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