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驿丞果真是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菜香扑鼻酒香四溢,光瞧着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魏悯解开腰腹处大氅系带,抬手递给身侧的阿阮,示意他先拿着行李回里屋,随后自然而然的理了理袖子,让它能遮住大半只手为止,笑着对驿丞说道:“本官初来乍到竟得到如此厚待,真是劳烦大人了。”
驿丞笑的客气,朝魏悯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大人坐。”
阿阮提着行李进了里屋后,就没再出来。
见魏悯坐下,驿丞往里屋那边瞧了一眼,犹豫着也坐了下来,试探性的问道:“是否要请郎君一同入座?还是让人另外送饭进去?”
魏悯摆手表示不用,语气里尽显自己女人威风,“咱们说话喝酒,喊他一个男子做甚。”
说着抬手拿起酒壶,往驿丞酒杯里添酒,反客为主的招呼道:“还不如你我两人吃的痛快。”
魏悯这幅眼里只有酒菜的模样倒是像个入世未深轻信于人的年轻人了,驿丞深觉刚才魏悯在门外的那般老成,都是她借着夜色摆气势装出来的。
到底是还年轻,不过好言好语相哄,再诱之以美食,还不是乖乖轻信了她?
驿丞心思早就转了八百个圈,脸上却是老实模样,听魏悯这么说,顿时面露崇拜恭敬之色,“还是大人御夫有术。”
驿丞瞧见魏悯起身给她倒酒,慌忙站了起来,受宠若惊的推脱道:“真是折煞我了,大人快放下,还是让卑职来吧。”
说着伸手从魏悯手中接过酒壶。
魏悯也不勉强,顺势将酒壶递给了驿丞。
两人的手交接酒壶时,驿丞好像感觉到魏悯的视线在她虎口处停留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了。
她的动作极其自然,驿丞心里有些摸不准魏悯是故意引自己拿酒壶就为了看什么,还是纯属无意之举。
驿丞倒完酒后,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桌子下,撑着大腿,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探身问魏悯,语气带着惋惜,“卑职看大人年纪轻轻,怎得想来这竹城呢?莫不如找人送点银钱,换到别的州去做个闲散县令得了。平平安安三年一过,到时候京中若是有人,考核之后直接入京,当个京官,岂不是美哉?”
魏悯摆手瞪眼,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若是朝中百官都这般想,那竹城该怎么办?竹城百姓又该如何?大家都想着去好地方,那谁又来治理这里?”
本是新科状元,应当入职翰林,从此平步青云,可却被一旨文书贬到竹城龙潭虎穴之地,前途风险未卜,未来升迁无门。无论哪一样,都该是件伤心事。
可驿丞偏偏没在魏悯脸上看到一丝这种伤心不满神色,相反的都是属于她这种初入官场的年轻人,独有的满腔热血和想要施展抱负的激情。
驿丞心道你不死谁死。
驿丞脸上露出激动感恩之色,起身朝魏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卑职先代替竹城百姓,谢过大人。”
魏悯笑着拉住驿丞的手腕,让她坐下,像是对她信任一般,凑头问道:“你先前也说了竹城不是好去处,京中同僚更是说竹城龙潭虎穴谈之色变。
我本不信,可今天还尚未进入竹城,你一个驿丞便等在了外面,仿佛料定了我今晚会到一样,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驿丞支支吾吾的,不太愿意吐口,“这事大人还是不要问了。”
魏悯皱眉,以为她有隐情,说道:“你且放心大胆的说,出了什么事有本大人呢。”
她将一个空有热情却没头脑官员的一面,展示的淋淋尽致,甚至毫不避讳的跟驿丞说道:“不瞒你说,皇上这次派我来,除了任我为竹城知县以外,还命我查清上任知县是否死于意外。”
魏悯仿佛没看到自己说这话时驿丞眼里一闪而逝的诧异一样,语气略带自豪,仿佛身上担负着多大的使命一般,说着还挺直了腰背。
驿丞等魏悯说完,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之色,随后一拍大腿,扼腕叹息,“就说杨县令眼见着就要升迁了,怎么好端端的却落马摔死了呢,我本就怀疑是有人下手,原来,真是另有原因啊……”
驿丞低头长叹,顺势遮住眼里已起的杀意。
本来还打算先看看这人可否是个新的提线木偶,没成想她不仅想要好好整治竹城,还打算查清杨呈是怎么死的。
看来,这人是留不得了。
魏悯却以为驿丞是难受,抬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按理说驿丞一介文人书生,经她这么用力一拍,脸上多少会露出吃痛之色,但驿丞却是面不改色的叹息,仿佛没感觉肩膀上的力气一样。
魏悯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趁着驿丞低头之际,端起桌上酒杯,用袖遮面,将那一杯酒尽数倒进了袖筒里。
驿丞看她饮了酒,也忙喝了一杯,又拿起酒壶给魏悯续满,说道:“您来竹城的消息,城内早已知晓。我是怕您有什么意外,才一直等在门口迎接的。具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驿丞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啊。我只是怀疑,却不敢指证。”她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却不愿意说的更多。
魏悯见驿丞的确不会说的样子,也不为难她,正准备端起第二杯酒的时候,就见阿阮正巧从里屋出来了。
阿阮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就在魏悯一筷子菜未动,正准备喝第二杯酒的时候出来了。
他脸上带着些许薄怒,似乎不满魏悯又饮酒一样,走到她身旁,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眼神斜着里屋,示意她别喝了,快去铺床睡觉。
魏悯像是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驿丞,随后恼羞成怒的出声斥责阿阮,“像什么样子!我喝酒你也要管,女人家聚在一起喝两杯又怎么了?回屋去!”
阿阮像是吓了一跳,委屈的红了眼眶,气恼的一跺脚转身进了屋,没多久,屋里转来打碎茶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