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府座落南都城一个很不起眼尿巷子,原本巷子窄得根本进不去马车,也是因为监军府选址于此,天南国才把巷子口几家民房拆了,拓宽了道路。
能让马车进出的路也只到监军府大门为止,因为车马无法贯通主要街道,这条街始终没能热闹起来,也没有哪个商家会把店铺开在这种马车都无法通行的路上。
沈渐能找到偏僻的监军府也亏得陆济给他画了一张路线图,起初他还相当嫌弃陆济的画面功底,一幅图画得歪歪扭扭,比三岁小儿涂鸦也好不到哪儿去,字就更甭提了,沈渐觉得他蒙了眼,用脚丫子握笔也比这家伙的字写得周正,那家伙,跟鬼画桃符都有的一拼,也不知道是不是道源宫把文化人都派去了仙道院,以至于道家祖庭沦落至此。
也就是这么一张图,免去了他很多麻烦——因为在南都城想打听到监军府的位置,基本上问十个人,十个人的回答都如出一辙:不晓得!没听过!还有监军府啊!那是个啥玩意儿!翻来覆去就这几句,问得沈渐都快怀疑,这天南国究竟算不算柳氏王朝的附庸。
反正在天南人心目中,天南就是天南,他们的君主只有一个,姓梅,不姓柳。这和云水国受到的上国待遇判若两样。
监军府这条尿巷子也名副其实,刚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尿臊气和混合了发酵酒味的呕吐物气味。
大门紧闭,只有大门下一扇需要低下脑袋才能进去的小门虚掩着。
推开门钻进去,门房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影。
好在院子本来就不大,站在门廊里便一览无余。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偏房里钻出个人来,襕衫官袍,头戴乌纱幞头,约莫三十来岁,留着一小撮胡须。
两人隔空对望好一阵子,那人才开口问:“找谁?”
沈渐不太喜欢官袍,襕衫领口太紧,袖子太宽,不利于近身战斗和拔刀速度,身上这件,也是王献根据他平时喜好让府上管事去御造坊缝制的上等货,只不过式样偏平民,不识货的官员很难一眼辨认出来,把他当成了误闯官衙的平民百姓,态度相当不友好,语气里甚至带着你要说是走错路,我就准备叫人打你一顿再送交当地官府的意思。
虽说天南人并不待见王朝来的监军,并不妨碍这些品级不低的官员们自我感觉良好。
沈渐不想找事,也不想一来就得罪同僚,马上掏出官牒文书在官员眼前晃了晃,态度相当诚恳地道:“到任从八品监尉沈渐,敢问……”
话还没说完,那名官员马上换了副嘴脸,颧骨升空,生生挤出个笑脸,迭声道:“原来是九院问道第一,失敬,失敬。”嘴上说失敬,除了那张假笑得比戏台上伶人的笑还假的笑脸,实在看不出他有一丁点失敬的激动,眼睛里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
“本官从七品监军翊麾校尉石海泉。”
官员从沈渐手上接过文书,引他进了一间公廨,房间很小,就摆了张书案两张椅子,一张在书案后,一张专门给办事人坐。
监军府最高职务是从三品将军,将军姓吴,名志邦,出身南离院,典型柳皇党拥趸,不过天高皇帝远,身在天南,平日里无所事事,也就很少在公署坐班。
南都又是出了名的风花雪月之地,这位杂号将军喜好女色,早在南都最值钱的王公权贵聚集地买了处宅子,养了十几房小妾。
据风传他的卧室专门定做了一张大床,能睡十余人而不嫌拥挤,爱好大被同眠,大铺同睡,这方面的鼎鼎大名使得他与著名的内卫大将军林深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人给他起了个‘小林仙’的绰号,而这位大铺将军听到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来天南前,王献早把天南监军府人员性格习性给他列了张单子,生怕他不懂规矩,在外边吃别人暗亏。
石海泉反复确认文牒文书无误,问道:“沈大人一路从仙都过来,可还顺利?”
沈渐微笑道:“云水国遇到两拨不长眼的,砍翻了几个。”
石海泉嘴巴张得老大,看上去很吃惊的样子,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着一抹狠毒,随即恢复平静道:“仙道院出来的高足就是不一样。”
他拉开抽屉,取出印鉴印泥,又倒些茶水去砚台里,拿起砚台边半截黑墨随意磨了两圈,微笑着道:“吴将军早接到兵部传过来的通报,知道沈大人会来,提前好些天就已经跟几位将军讨论好安排,我这小小从七品,只能是按将军们意见勘发公文,还请沈大人不要见怪。”
沈渐从一见到这位,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