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遥清垂着眼,安静地盯着地上微晃的影子。
女生弯腰时垂落的发梢在他的颈侧一扫而过,有点痒,但他没敢动,直到后背的某处皮肤感受到了别针冰凉的触感,他不自觉紧绷起来的脊背才稍稍放松。
岑柠往后退了一步,见贴正了,才开口,“好了。”
孟遥清便起身,捋了一下衣服下摆的褶,“谢谢。”
“不客气。”岑柠挠了挠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
孟遥清抬眸,“什么?”
“就是,呃......”岑柠脑内齿轮疯狂运转,努力组织着措辞。
她本来想提醒他以后穿这种低领的衣服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弯腰或者蹲下,但对上他茫然的双眼,她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又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没什么。”她泄气一般垂下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就是想对你说加油来着。”
算了,那种事情说出来只会徒增人家的尴尬吧?
她想敷衍了事,孟遥清却轻易地听出了她的搪塞之意,轻蹙眉头,语气困惑,“就这个?”
岑柠别开眼,欣赏起路边的花,含糊其辞,“对啊,不然呢?”
有一片绿叶轻飘飘落在了孟遥清的肩头,他扯着衣袖把叶子抖了下去,语气淡淡,“有点意外,感觉你不会那么扭捏只为说一声加油。”
岑柠一时诧然,反问一句,“是吗?”
“嗯,你很直白也很坦率。”孟遥清说,“所以你一开始是不是想说别的事情?”
岑柠暗叹于他的敏锐,难得升起些类似于羞赧的情绪,小声承认,“好吧,我原先确实是想说别的事情来着......”
她侧过脸,正好对上了孟遥清望过来的眼睛。
在香樟树投下的巨大阴翳之中,他的眸色看起来比往日更深,凝着浓稠墨汁的眼瞳好似能包容一切。
“什么事?”他眨了一下眼睛,极有耐心地补充,“不会生气。”
岑柠听到这话,莫名有点想笑,“我知道你不会生气。”
她屈起手指蹭了一下鼻尖,重新组织起措辞,但仍有些语无伦次,“你穿的这件衣服领子有点低,然后你蹲下去的时候,领口就敞开了......然后就,我那个位置很容易看到......”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她紧抿着唇,眼睛也不自觉看向了别处,“会看到里面的......呃,你懂我的意思吗?”
“......”
身旁的人久久没有回音。
久到岑柠心觉不安。
她迟疑地扭过头,入眼便是孟遥清一脸怔忡,眼睛无意识地睁圆,嘴唇微张,迟迟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自脖颈处升起的绯色迅速蔓延至脸颊,又过耳,不消片刻,他露在外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燎过一样,一片烧红。
感受到她的注视,孟遥清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迅速抬手掩住自己大半张脸,微颤的喃语从指缝里逸了出来。
“抱歉......”
岑柠一脸莫名,“不,这个没必要道歉吧?”
硬要说的话,其实应该算是她占了他的便宜才对吧?
“嗯......”孟遥清的头颅垂得更低,慢吞吞地回道,“谢谢提醒,我以后会......注意。”
他的反应异常乖顺,反而让岑柠有些难以招架。
“你不觉得我小题大做就好。”
“不会......”
他仍低埋着头,岑柠看过去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他羊绒般蓬松柔软的乌发,还有赧红的耳朵。
“不是小题大做,你说得很有道理......这种事情确实需要注意一点......”
他的语速很慢,给人一种字斟句酌的感觉,但偏偏,他的话说出来,也就仅能保持最基本的连贯性而已。
两人并肩走在道上,步履缓慢。
“总之,谢谢你。”
说到这里,他掩在脸上的手掌下移,将自己的衣领向上扯了一下。
失去遮掩,他的脸终于又暴露在了岑柠的视野之中。
他脸颊的热度稍褪,皮肤上的红晕被冲淡,说话的时候,稠密的睫毛一直低垂着,薄薄的眼皮洇开一团浅淡的胭脂色,无端透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岑柠心道不妙,匆促地移开眼。
路旁一片碧透清新的绿,缀着深浅不一的赤橙萌黄。
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只可惜岑柠并没有存着什么欣赏美景的心思。
她呆呆地望着草地,没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又扭过了头。
但这时,孟遥清明显已经缓过来了,面上再无窘意,红云暂歇,神色也恢复成了往日的倦淡。
岑柠的视线又往上抬,见他的眼周也变回了均匀的肤色,心底顿时升起些难以言喻的遗憾。
还是之前那样漂亮......
-
走到操场,岑柠要回班级处,孟遥清则是前往赛道的准备处准备,两人就此分开。
但等她回到班级处的时候,金悦可却没了人影。
“诶?”
她挠了挠后脑勺,下意识朝操场望去。
唯一还坐在这里的李寻真便向她解释,“夏美玲在跑步的时候摔伤了,班长和金悦可一起把她送医务室了,才刚走没两分钟呢。”
“哦,这样啊。”岑柠坐下,看桌上还摊着金悦可没写完的广播稿,便提笔,帮她续写。
别人的一手好字各有风骨,岑柠和金悦可的字也都烂得差不多,所以她丝毫不担心会被广播站的人认出来这不是同一个写的。
动笔写了没两行字,操场上突然炸开几道震耳欲聋的加油声。
“孟遥清!加油!!!”
“啊啊啊啊啊孟遥清——!!!”
把李寻真吓得薯片都掉了。
“woc这么夸张的吗?!”她侧耳倾听,发现这时候操场里铺天盖地的加油声里,真的只有孟遥清一个人的名字。
岑柠也被惊了一下,“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受欢迎,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受欢迎啊!”
这么统一的加油声,认真的吗?
“一开始好像就只在年级里出名,但后来不是出了那个校草投票帖么......”李寻真嘬了嘬手指,拿纸巾擦了擦,然后点开手机,“就是贴吧那个帖子,你知道吗?”
岑柠:“我知道啊,我还投过票呢。”
李寻真很快找到那个投票贴,将最后的票选结果给岑柠看了一眼,“他人气最高,是断层第一,之后就有好多学姐特意来我们教室门口看他来着。”
岑柠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那段时间门走廊的人流量都高了!”下课补觉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让人睡都睡不好。
“唔,你当时也投票了吗?”李寻真又拆开一包辣条,吃了两根,递给岑柠,“你投了谁啊?”
“谢谢。”岑柠接过辣条,回道,“投了徐清洋。”
“笑死,我也投的他。”
这包辣条的辣度对李寻真来说有点超过了,她一边说话,一边斯哈斯哈,“一开始是怜爱他票少,但是后面两天,他的票居然还追上去了,是第四诶,一共十五个人,很不错了。”
说曹操,曹操到。
她们这边才聊到了校草评选中后来居上的徐清洋,当事人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满头大汗,直奔补给处从里拿了毛巾和水,囫囵地给自己擦完汗,就呼噜噜的大口喝水。
岑柠心神一晃,只觉得自己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对方就冲过来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从哪儿窜出来的呢?”
见他百八十年没喝过水一样,她又问道,“你比赛那里没有后勤给你递水吗?”
徐清洋喝足了水,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才用手背蹭了下唇边的水渍,“笑死,都去看孟遥清的比赛了,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的标枪。”
一边人声鼎沸,一边无人问津,那落差,别提多大了。
李寻真扔了根蛋白棒给他,“放别人身上可能我还会觉得夸张,但一想到那是孟遥清,一切都合理起来了。”
岑柠感同身受地附和,“就是这样。”
“为什么啊?!”徐清洋恶狠狠地咬下一块蛋白棒,咬牙切齿地说道,“就因为他在校草评选里排名第一吗?!”
岑柠笑嘻嘻地说着风凉话,“你这不是知道原因么?”
徐清洋:“......可恶。”
他两口把蛋白棒吃完,仍有些不忿,“我好歹也是第四啊......算了,我早该知道的,人们只会记得第一是谁,连第二名都无人在意,更别说第四了。”
“你看得很开嘛,少年。”李寻真说完,举起薯片的袋子,往嘴里倒薯片的碎屑。
岑柠又继续写广播稿,“不看开能怎么办?嫉妒只会让自己变得丑陋。”
徐清洋捞过来一张椅子,面露疲色地瘫坐,“你们说话真是半点不饶人啊。”
“对了,你的标枪得名次了吗?”岑柠随口问道。
“得了个第。”徐清洋扯着领子散热,又好奇地问她们,“你们都不去看比赛的吗?”
“amp;amp;*#¥%...”李寻真包着满嘴的薯片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清洋满脸复杂,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把东西吞下去再说话吧,拜托你。”
“......”李寻真喝了口水,口齿清晰地说道,“操场人太多了,我不想去挤饺子。”
“挤吗?还好吧。”徐清洋又看向岑柠,轻声问道,“那你呢,岑柠?”
后者正将中性笔倒转,玩着按动式笔帽,放在桌上一弹一弹的,“等我写完广播稿再去看比赛。”
“你还没写完吗?”徐清洋把脑袋往桌子这边凑过来
了一点,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桌上的稿纸,很快又放弃。
“算了,没戴眼镜,看不清。”
想着比赛的时候动作太大戴着眼镜不太方便,所以他就把眼镜放在教室了,现在看什么都有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