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柠半天没等到孟遥清的回话。
她就看着他的脑袋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地里去。
是被自己逗太狠了?不至于吧......
她正想低头去看他的表情,就见他的手突然往前送了送。
“你要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极为专注地盯着饼干看,视线没有半分停留在岑柠的周身。
“......”岑柠挠了挠脸颊,应了下来,“好呀。”
她摘下手套,捻起一块饼干,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塞了半块进嘴。
挺好吃的,就是有点掉渣。
孟遥清在听到她吃饼干的动静时就抬起了脸,投去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岑柠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显然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哦,是让我喂鱼啊。”
孟遥清憋着笑,“是啊。”
岑柠的脸微微发烫,小声说,“但是我已经吃了......你的手帕很干净的对吧?”
“对,没用过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出的话的真实性,孟遥清也扯下手套,特意将叠在上层的饼干拨开,拿起最底下贴着手帕的那块饼干送入口中。
咔呲咔呲。
咕嘟咕嘟。
两人啃食饼干的声音引了不少锦鲤游过来,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下,五彩斑斓的锦鲤们用尾巴扫起一圈圈泛开的涟漪。
孟遥清将一块饼干捏成碎屑,扬手一撒,那些肥肥胖胖的锦鲤立刻活动起来,泠泠水声不绝于耳。
他很专注地盯着其中一只格外肥硕的锦鲤,看它穿梭在较为瘦小的同类之间,嘴张成O型,进食的时候还咕噜噜吐着水泡。
它吃完后,往围栏下方游过来,孟遥清的视线追随着它,直到它彻底隐没在幽黑的池水里。
于是,他的视线短暂的落在了围栏处丛生的酢浆草上,橘粉色柔软的花瓣在微风里摇曳生姿,迎着月光与暖橘色的彩灯,漂浮着熠熠的光晕。
突然有光点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视线偏移过去。
原来是岑柠高跟鞋上的碎钻,在她漫不经心晃悠腿的时候,折射出璀璨的光,不经意间刺了一下孟遥清的眼睛。
他本能的想要将脑袋转向另一侧,但没能成功,视线不偏不倚的,一直定在她的高跟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移了几分。
在和缓的春风里,岑柠浅绿色的裙摆像是被吹皱的水面,层层叠叠的涟漪荡漾着。
她脚尖点地,时不时露出一小截脚腕,柔软的花瓣蹭过她精致的脚踝,像是被蹭得有点痒了,她往旁边迈了一小步,线条流畅的小腿从开叉的裙摆里探出来,雪白的皮肤在月色下散发着莹莹的光。
孟遥清近乎惶恐地收回目光,手一抖,手帕上的饼干全落进了池子里。
原本散开的锦鲤们又呼啦啦全游了过来,冲撞着水面,叮铃咚隆。
他怔愣地望着只留下点饼干碎屑的手帕,窘迫地吞咽了一下,干脆将帕子扬了扬,把上面的碎屑一起撒了下去。
岑柠才吃完那块饼干,正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蹭去唇瓣残留的饼干碎屑。
唇妆说不定已经花到不行了......
她扭头,看着孟遥清抖落完手帕上残留的饼干屑,将它重新叠了起来,然后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
在此刻,她特别羡慕他的西装能有兜装东西,不像自己的礼服,什么都不能带。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拿过饼干从而泛着油润光泽的指尖,向一旁挪动一步,脸庞也跟着转到了那一侧,小声问道,“手帕用完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孟遥清点头,将没用过的那一面翻过来,递给岑柠,然后把摘下的手套戴上。
为了配合今天穿的白色西服,他今天戴的手套也是白色的,在皎洁月光下浮动着缎面柔和的光泽。
岑柠慢吞吞地擦着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脸,“你帮我看看,我的嘴巴上还有饼干屑吗?”
孟遥清下意识转过头,“嗯?”了一声,发出很轻的鼻音,然后垂眼看向她仰起来的脸。
她唇瓣上原本覆着的清透唇釉变得有些斑驳了,水光也黯淡下去。
孟遥清条件反射的想要移开眼,但还是克制住这种冲动,很认真的用视线将她的唇瓣描摹一遍,“没......”
他正要说没有,却突然瞥见她的下唇靠近嘴角的某处还残留着很小一粒的饼干碎屑。
立刻收声,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下唇同样的位置,示意她道,“这里还有。”
岑柠紧盯着他的手指,依照指引用指腹蹭了蹭唇瓣。
“不是那里。”孟遥清摇摇头,“再左边一点点。”
“这里?”
“也不是......”
他蹙下眉,面上带了些许无措,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虚空点了一
下她的唇瓣,“这里才对。”
见岑柠的手指始终落不到实处,他的指尖不断靠近,几乎要贴上她的唇瓣。
但越靠近,他的手指又忍不往回缩一下,像是被火舌的外焰燎了一样。
这时,岑柠的手指终于触到了那粒碎屑,一下就将它蹭掉了。
力度有点大,那一小块皮肤因为充血很快变得更加红润。
“还有吗?”她轻轻地问。
孟遥清愣了一下,随即飞快错开眼不去对上她的眼睛,但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却感受到了她说话时喷洒的温热气息。
隔着一层单薄的手套,他指尖的皮肤被她徐徐呵气的热度渗得发烫。
他手指立刻蜷起来,惊觉他们现在似乎靠得有点太近了。
“没了。”他扭过头,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一下,幸好正有锦鲤搅动池子,混在清脆的水声里,他吞咽的声音不算突兀。
但他的窘迫并不为此减弱半分。
岑柠还一直在盯着他看,只是他如今脑子空白,还想不出要用什么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时,那两只柯尔鸭突然朝两人游了过来,嘎嘎叫了两声。
“它们什么意思?”岑柠的视线转向水面,企图理解两只柯尔鸭的用意,“饿了?”
孟遥清立刻如释重负般向两只天鹅拍了拍空无一物的手,对它们说,“什么都没有了。”
“嘎嘎嘎——”
柯尔鸭冲着两人又是一通嘎嘎乱叫,没一会儿游到了池中央。
不动了。
孟遥清直直地望着它们停憩的背影,半天来了句,“它们真听懂了?”
岑柠笑得不能自已,“不得了,遇见真迪士尼公主了。”
“别这么说......”孟遥清揉了揉耳朵,觉得她今天真的笑了好多次啊,好不习惯,明明以前都是那种很腼腆的不会发出声音的微笑。
还没有到炎热的夏季,但晚间拂过的风已经带起令人生燥的热度了。
岑柠擦干净手,活动了两下手指才把薄纱手套戴上,“这个手帕,我之后买条新的给你?”
“不用,你还给我就行,我之后洗洗还能用。”虽然是个富家少爷,但孟遥清有着极为朴素的生活观。
岑柠嘴上嘟囔着“按理说应该也是我洗完再还你”,手上却很诚实的把手帕伸了过去。
但她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感觉我真的好厚脸皮啊。”她小声地嘀嘀咕咕,看似很认真地检讨自己,“用了你的东西,也不给你洗干净。”
“没有啊。”孟遥清毫不在意地说,“你不是打算给我买条新的?是我自己拒绝了,和你又没关系。”
他低头把手帕叠好塞进兜里,然后将口袋凸起的小鼓包用力抚平。
岑柠看着他的小动作,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可爱”这样的形容词来。
奇奇怪怪的......
她靠在了围栏上,努力将视线放在潺潺流动的水面上。
但是余光还在不受控制地捕捉孟遥清的动作。
整理好口袋以后,孟遥清又将一只手的手套扯松了些,岑柠看不懂他这动作的用意是什么,但她想,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吧?
他的手指很长,被紧贴的手套勾勒出漂亮的形状,岑柠看着看着,忍不住说,“你的手看起来好适合弹钢琴哦......你会弹钢琴吗?”
“会的。”孟遥清回道。
岑柠立刻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不禁发问,“你会的乐器应该不止一种?”
“还会一点点大提琴和单簧管。”他如实说道,“但都很浅显的,不擅长,没你说得那么厉害。”
“这还不厉害啊?”岑柠两手托腮,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那段艰难学艺的岁月,“我只会一点点钢琴和萨克斯,但我肺活量又不行,萨克斯经常吹着吹着就没气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太谦虚了啦。”
她几乎要掰着手指去细数他的优点,“你人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成绩也好,运动神经发达......”
“别说了。”
女生清亮的声音戛然而止,讶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这还是孟遥清第一次打断她的话。
“可以请你不要说了吗?”孟遥清抬手掩住下半张脸,眼神回避着岑柠的视线,嗓音骤然低了下去,虚虚的,没什么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