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谢江昼宿醉后生了一场大病。
这是他母亲沈宁的猜测,实际上从他面上是瞧不出什么的,伤心难过都没有,做事上朝也丝毫不耽误。
但不是因为高灵心又能因为什么?她心中疼得厉害,但也只叹叹气,白天时在他床前守着照顾他。
南秀也是从姐姐南敏那里得知高灵心定亲的事。南敏会同她说这些,是想告诉她这种强迫来的姻缘后患无穷。她怕妹妹受了委屈也不懂如何向人倾诉,被欺负了也只会忍着。
夜里南秀独自跑去探望谢江昼,院子里的下人自然不会拦她。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轻轻钻进屋中,一进门就看到之前他从自己那里拿走的彩球灯已经修补好了,正搁在圆桌上。只是损坏得太过严重,怎么用心修补看起来也还是不成样子。
她没敢乱碰,只将手上提着的、和那个彩球灯几乎一模一样的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旁边。
这几日她带着侍女在街上逛遍了所有的灯笼铺子,幸好平翠画技高超,也还记得那灯的样子,于是凭记忆在纸上拓了下来,才终于找到了做这个灯的店主人。
她一直犹犹豫豫,耽搁了许久都没给他送来,趁夜才终于鼓起勇气。
也没好意思久留,悄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谢江昼醒来后头痛欲裂,抬手在额上压了压。
他梦到了高灵心,梦中面对她时居然也无一丝一毫的失落难过。其实他是希望自己难过的,没什么波动的内心只会让他更加唾弃自己,因为或许他只是将这个人看作摆脱南家、摆脱南秀的一个借口。如今认了命,反倒执念也如烟雾散得无影无踪。
彻底清醒后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虚虚握着一样东西,捏着边角对着摇晃的烛火细看,认出是一枚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是南秀一直带在身上的,也是老太君当年亲自去红山寺为她求来的。
他自厌情绪浓重,见到她的东西心底更是说不出的烦躁,缓慢将护身符握在手中碾成一团。
因沉睡许久口干舌燥,他又撑起身去倒水。
走到桌边,落入眼中的两个彩球灯隔着一拳距离静静立着。他凝神看了许久,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崭新的那一个。
这一年的年末风雪连天,北夷不断掠边残杀军民,朝中大将在这群野蛮人的铁蹄下折损许多,崇文抑武多年,如今各地又都开始奉诏募兵。谢江昼自幼文武兼修,又与武威将军相熟,得他引荐后圣上封他做了中郎将,以书生之躯上了战场。
对此老太君是有些不悦的,谢江昼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是为国投军,老太君也知大义,说不出任何刻薄话来,反倒命下人给他置备了棉衣棉靴,临行前也嘱托许多。
出征那日,南秀坐马车缀在军队末尾一路跟到了城外的辞君亭。
谢江昼得将军应允能和她说几句话。
下马时就见她踩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连侍女都追不上她。等她跑到身前,立即皱眉说:“快回去。”
她喘着气定定看着他,天上不断往地面飘着雪,她就这样站在雪地里,冻得鼻尖红红的,怕耽误他行程,只嘱咐了一句:“天冷要加衣,要好好吃饭。”
谢江昼忽然不想计较了。
他一时心软,静默片刻,许诺道:“等战事结束,我就回来与你成亲。”
怕自己后悔,他又立刻说:“回去吧。”语气倒是和缓了许多。
南秀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风雪呼号声中,见他转过身要走了,她才急忙补充了一句:“那枚护身符很灵的,你一定要贴身带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没有说什么,迅速翻身马上。
等骑马走出很远才回头望了一眼,见她依然没有回到马车上,已经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变成了小小的一点。
他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又笑自己临行胡思乱想。
想到她说的护身符,早已经被他扔进炭笼里烧成了一团灰烬,可脑海里浮现起方才她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