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李茶的话还了回去,李磊觉得神清气爽。
然后他就经常这样做了。
李茶摔坏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脸色苍白地跑过来跟他说:“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一家子兄弟,你不会让我赔偿吧?”
李磊答:“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不赔的话那‘金石斋’这个月就不赚钱了,亏钱我可是要被爹骂的。都是一家子兄弟,你不会让大哥我难做吧?”
诸如此类,每日总有一两次。
后来李磊也有些烦了,干脆直接堵回去。
于是有一日,当李磊慢了半茶盏功夫,才在库房找到了某位从京城来的贵客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他发现李茶又在客人面前‘茶言茶语’。
“我大哥还没回来吗?”
“可是刚才我听伙计说,一刻钟前便已经找到了您要的前朝花瓶了啊。贵客莫怪,我大哥他怕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不是有意怠慢的。”
李磊直接推开门进去,“哪个伙计说的?”
“你让他略等一等,晚些时候我去与他对峙。我们‘金石斋’进出的东西,从来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但货如此,人亦应如此。”
把李茶吓走之后,李磊对贵客笑了笑,然后解释:“对不住,我刚才的确是先挑了一个花瓶,但后来觉得这个更好,于是便换了。”
“但并没有耽误一刻钟,也就是半茶盏功夫。”
因为有仙人赐下的“神眼”在身,能够看穿古董真假,所以久而久之李磊便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坦坦荡荡。
假便是假,从不会说成真的。
更何况这位贵客,还是另外一位熟悉的贵客介绍来的,那更无需隐瞒了。
解释完后,他原本以为贵客会笑笑含糊过去,谁知对方竟好奇问道:“他是你兄弟?平日里他就是如此跟人说话的吗?”
“对,他是我二弟。”
李磊没有防备地坦然回答:“他平时的确是这么说话的,我记得好像是从八九岁开始吧,总是茶言茶语,对了,他叫做李茶。”
老者好奇又问:“那他还说了些什么?”
于是李磊举了几个例子。
当然,他举的都是发生在金石斋里面的例子,因为知道的人不少,所以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在家里发生的,他却没有说出来。
但即便是这样,听完后老者的目光也变得同情起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小兄弟,我那好友说你是难得的坦荡之人,可堪为友。更说若不是你的利眼,他那回便要吃大亏了。所以我有几句话你且听一听,说得对你便回去多想一想,说得不对,那你就当是听我这个老头子闲聊了。”
李磊对老人是很尊敬的,当初仙人扮做乞丐的时候,他便愿意请对方吃馒头,所以如今他想着听一听也无妨,于是道:“您请说。”
老者便道:“这位李茶,可是你亲兄弟?”
李磊摇头又点头:“同父不同母。”
老者瞬间门了然,又问,“那随着你年岁渐长,那你父亲是否对你越来越看不上眼,觉得你浑身都是错处,对李茶却是和颜悦色?”
李磊坐直了身体,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以前的确是这样。”
他说的以前,指的是自己还没有得到‘机缘’的时候,那时候父亲经常会因为一两句话就莫名其妙地责骂自己。
“老人家您可是认识我爹?”
“不认识,”老者摇头,“但世间门的道理是一样的。”
“端看他刚才说的几句话,第一句是‘我大哥还没回来吗?’,此时若是个真心为你打算的人,他下一句定是会说‘那他应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您稍坐片刻,我这便去催一催’。后面不管是让人催,还是亲自去催,都很稳妥。”
“但他并不。”
老者呵呵笑道:“他在第二句点出‘听伙计说,一刻钟前你便已经找到了我要的前朝花瓶’。你们这样的铺子,库房肯定不会离得太远,一刻钟未至,已是大大的怠慢。”
“若不是你与我老友认识,此时我已不满。”
老者阐述着自己的心理变化,然后看着李磊若有所思的表情道:“而第句,他不但没有安抚,反而提醒你‘怠慢’了。”
“在第二句的前提下,第句便是怠慢。”
李磊追问,“那没有第二句呢?”
他仔细回想,然后自问自答,“没有第二句,那便是‘我大哥还没回来吗?贵客莫怪,他怕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不是有意怠慢的。’”
这话听起来便正常了!
李磊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他的话怪怪的。”
老者摸着胡须笑道:“孺子可教。”
于是李磊又想了想,“我从老家回来的那天,听到他跟我爹说,我第一次出远门,外面那么好玩,耽误了一些时间门也是正常的。我还年轻,肯定是没有想到祖母和我爹没看到我按
时回来,担心得睡不着觉,怕我出事。”
“他还让我爹不要生气,我肯定不是故意的。”
老者了然,“那你爹是否非常生气?”
李磊狠狠点头,“对,我爹说等我回来,就要打断我的腿!”
他当时只觉得这话怪怪的,再加上担心真的被亲爹打断腿,所以毫不犹豫地让人把玉石拿出来,转移他爹的注意力。
现在想想,李茶先是说他‘贪玩’、后是强调他‘年轻不懂事’、‘不懂得体恤疼爱自己的祖母和爹’、‘无故改变行程、让人担心’,最后更是像今天强调他没有‘怠慢’一样,强调他‘不是故意’的,最后惹得他爹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