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ro,它是……我的灵魂。”
项圈代表着什么呢。
束缚、疼痛或者是窒息。
总归对于香取晴来说,是看到了,就会觉得恶心的程度,一部分是对于本身并没有任何含义的项圈,另一部分则是对于这件死物背后的人。
那个生下他的女人,把他买给神婆,或许是因为神婆有把孩子送进永乐会的渠道,对于无依无靠的女人来说,成为顶尖赌/场中的金童,不用将来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已经是她能给他找的最好的出路了。
但命运从来不会给出慷慨的馈赠,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
漆黑的暗室,所有被买来的孩子都像是待宰的羊羔,被喂了用来麻醉的草药汁,脱掉上衣俯卧在泛着古怪难闻气味的地毯上,地毯上还有着被暗沉血污粘连的斑块。
神婆挎着用草编着的筐,里面是浸泡过药水的‘长钉’,长钉的钉尖比普通的钉子更纤细,针头也被金属圆薄片代替,这就是贡玛。
传说中比空气更轻的灵魂居住在头脑中,身体由胸腔中的心脏控制,而连接这两者的就是支撑人体的那根脊柱,所以砍断脊柱,灵魂就会脱离心脏的束缚,飞到天空的最高处。
干净的灵魂变成云、雨和阳光,重新回到大地;而肮脏的灵魂变成沙、土和尘埃,被鸟雀带到深渊,永世不得往生。
他一定会变成最轻贱的尘埃。
贡玛能代替脊柱,成为灵魂和心脏的连接点,把没有重量的灵魂永远拴在肉/体之中,触摸贡玛就像是在触摸这个人最脆弱的灵魂,再轻柔的动作也会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无上的惶恐。
[能通过贡玛的考验,你的心里一定有活在地狱中也要坚守的执念……生如炼狱,灵魂澄明,‘苏’这是神送给你的名字。]
当然,这个老太婆最后也死了,没等到香取晴动手,就死在了其他人的报复之下。
只有她自己,才会把这贡玛当作是神明的赐福,其他人显然并不因为这鬼东西而感恩于她。
香取晴去拍过CT,时间过的太久,长钉的尖端已经在脊柱的缝隙中和神经纠缠,如果贸然取出,瘫痪的风险很大,所以最终他也只能留下这东西。
警校的体检是大叔们帮他遮掩才通过,他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的埋在心底。
他拼命地想摆脱那几年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但只要贡玛还在他后脊,就在时刻提醒着他,他的骨血里流淌着污浊的血,他是从肮脏的烂泥里,爬出来的怪物,就算披上人皮,也永远变不成普通人。
如果hiro是清醒的,香取晴绝对不敢对着那双海蓝色的猫眼,去坦白这件事。
他无法接受那双眼睛中,对他流露出厌恶,或者其他负面的情绪。
他很清楚hiro喜欢的是学习成绩优秀、笑容开朗、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的haru。
而不是阴暗、手染鲜血、对那些脏事了如指掌的苏。
他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人,身在完全相反的世界,hiro的坦荡和善良,让他向往且畏惧。
就像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贪婪蛾子,即便被火光烧死,也会享受于那瞬间的炙热,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失忆的香取晴已经在诸伏景光面前暴露了太多秘密,只要hiro有心顺着线索查下去,就能发现他那肮脏不堪的过去。
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地方。
他自己都不想去承认的过去,他辛苦遮掩了十年的秘密,都被他亲手掀开送到了hiro面前。
他不敢告诉hiro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因为那样的话,诸伏景光必然会问他那些事情,他却是胆怯的家伙,只能想尽办法的逃避。
暂时,他还没有承认一切的勇气。
香取晴蹲在诸伏景光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这是靠墙最舒适的蹲法,在矮小的铁笼里用这种姿势受罚,能坚持更长的时间,他早就养成了习惯。
而他旁边的诸伏景光,就算是在昏迷,两条腿微曲,也有种强迫症似的规矩感。
香取晴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每次当他觉得两个人变得有些相似的时候,就会在不经意间的细节中,发现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他们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人。
香取晴站起来,架起诸伏景光的胳膊,把对方从地上拉起来。
“hiro,希望你这次能迟钝一些,等你发现真相的时候,就应该是我们分别的时刻了……”
诸伏景光的睫毛轻微的颤抖,但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
好冷。
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落下,年轻女人赤脚从雪地里跑过,片状的雪花落在发尾,凝结成坚硬的白霜。
她的身后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铁棒敲击旁边的围栏,声音不紧不慢,却从未消失。
她最终还是跑到了尽头,面前是用围栏圈起的平台,平台下是已经
被冻结的海面,冰面上凝结着锋利的盐花,充满着死亡的味道。
但在她眼中,死寂的冰面开始融化,清澈的海水轻轻荡漾,温暖的海风吹拂在脸上,带来海水独特的味道。海面波动,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这片想象中的颜色比海蓝更浅,像是倒映着天空的晴蓝色。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恶毒的咒骂。
身前的景色比身后比起来,太过美好,女人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迈步向前。
十年前有人在身后拉住了她,但她并没有幸运第二次,这次像是只折断羽翼的鸟雀,重重落了下去。
有人走到平台边,低头看了一眼,嘟囔了几句把手中的铁杆也丢下去,摇摇晃晃的离开。
远处响起悠长的鸣笛声,成为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最后的记忆。
等到冬日的初阳再次照亮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时,冰面的鲜血早已停止了流动,身上覆盖着厚重的积雪,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的眼瞳,朝着上方的平台,看着因为发现她而狂吠的大狗和赶来的警察们。
目暮十三发愁地来回踱步,表情一筹莫展。
东京一月的温度通常会维持在2摄氏度左右,所以东京湾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被冻住,但昨夜气温骤降,下了场几十年难见的大雪,冻住了沿岸的海水。
受害人就是在这种时候从近十米的高台上摔落,砸破冰面后又被重新冻住,被大雪掩盖。
如果不是晨跑路过的发展人带了一条退休的警犬,警犬走到附近的时候开始冲着下面狂吠,恐怕直到来年开春,冰雪融化的时候她才会被人发现。
现在取证成为了难题。
在冰面破碎之前,下到崖底采集取证显然是最好的方法,但东京的温度显然不足以冻结出足够承担成年人重量的冰面厚度,派人下去风险太大,也太容易破坏现场了。
而平台的高度也不足够,从平台挂绳子,只能把人从冰面拖回来,而不能把人吊起来分摊体重。
最后只能派人去附近工地借起重机,充当支架,来把人吊到海面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