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普林霍尔与尤莱亚的额头相抵的那一刻,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魔力核心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共鸣,耀眼的光芒从两人的魔力核心中同时亮起。
禁锢魔力的封印被解开,强大的魔力脉冲从核心中爆发,瞬间洗刷全身,使得睡梦中的少年身体一颤,后背弓起,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
“啊嗯……”
但下一刻,那股强大而又充沛的魔力却顺着两人的连接,全部流入了普林霍尔的魔力核心之中。
高浓度的光明之力顺着男人的皮肤一路蔓延,炽热滚烫,像是岩浆一样流淌在他的魔力回路里,每经过一处就会让原先狭窄的经络拓宽到原来的数倍。可即便是在这样强烈的魔力冲刷下,男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呼吸略微加重了一些。
他脸上的那双灰眸亮得仿佛黑夜中锁定了猎物的野兽,瓷白色的皮肤在过载的魔力流的映照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不正常的光。
尤莱亚·德怀特,天选的圣子,神的宠儿。即便他此刻还未成年,但谁会怀疑作为神明的代行者,他拥有的光明之力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呢?
在白天,少年自怨自艾地向他发出那声疑问的时候,普林霍尔的停顿并非刻意,只是因为他联想到了少年的天赋。
他曾经在前任教皇麾下效力,可尤莱亚的天赋却远远超过了对方,甚至可以说,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教皇。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积蓄的魔力越来越多,甚至需要隔差五地找借口去为他加固魔力封印,只是为了让少年身体中蕴含的愈加强盛的魔力能够不冲破封印。
尤莱亚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容器,可以让神毫无顾忌地灌输魔力。
可天真的少年对他在日夜祈祷中所积累下来的力量一无所知,就如同其他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样。
就像一个满盈着魔力的圣杯,因为珍贵而被放在壁龛中高高在上的供奉着,世人都以为圣杯的珍贵是因为它拥有巨大的潜力,可唯有有资格拿起圣杯的人才能够发现,圣杯本身便意味着伟大,它从未变过,只是缺乏一个使用者。
小圣池之所以只对圣子与主教开放,是因为小圣池中的圣水和法阵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魔力转换炉,历代的圣子在成为神的代行者候选人那一刻便会在小圣池中接受浸水礼,但那并非是单纯的入教洗礼。皈依圣教的不仅是少年的精神,还包括了他的身体和力量。
浸水礼的仪式会在圣子的魔力核心加上一道封印,而作为大主教,尤莱亚成年之前的监护人,他的光魔法启蒙老师,为他亲手主持洗礼仪式的教父,普林霍尔掌握着开启魔力封印的唯一密钥。
这意味着,少年是否能够使用魔力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他可以像关上水坝的闸门一样拦截少年大部分的魔力,只留下一小部分汩汩的溪流那样的魔力供他日常使用;也可以将闸门完全关闭,让他彻底沦为一个普通人;亦或者像现在一样,将闸门彻底打开,让大量的魔力喷涌而出。
这一魔力封印的本意是为了巩固少年的魔基,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对魔力掌握还不够娴熟的神子因为失控而发生魔力暴走,更是为了防止心智还未成熟的他被人利用,但现在却成为了普林霍尔趁手的补魔工具。
少年对他毫无戒心,只要他愿意,这些魔力他就唾手可得。只需他稍加呵护,尤莱亚便可以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源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普林霍尔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充盈的魔力而逐渐红润起来,与之相反的,少年的身体却开始变得有些微冷,同一时间内大量流失的魔力超过了其自行产生的速度,这样过于极端的魔力传输方式让供体开始产生不适。
被施加了沉睡咒的尤莱亚不安地皱起眉,变得有些苍白的嘴唇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
梦境中,他仿佛回到了血月的那夜,身穿黑袍的吸血鬼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一层层的黑雾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冰冷的黑魔法之力隔着皮肤渗进他的血管当中……
好冷……
停下……想要停下……
好痛苦……
他的眼珠子在紧闭地眼睑下不安地转动着,逐渐暗淡的魔力回路下,掩藏在衣领后方的颈部那颗朱砂一般的小痣却忽然发烫起来,像是回馈宿主一般,将一股银色的魔力传递到了他的身体里,带来了一阵暖流。
在神圣守护被触动的那一瞬间,远在居所房间内的圣骑士便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他坐在桌前,手中还捧着那本光明圣典,但翻页的动作却悬停在书页被掀起的那一刻。
下一秒,守护印记再次被触动。
昂贵的羊皮纸书页被一道无法控制的力量撕开,这在将光明圣典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教廷几乎算是大不韪的渎神行为。可这一次,男人却无暇顾忌手中被撕毁的书页,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道复杂的银色法阵在地面上亮起,他一脚踏上去,便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直到那刺眼的法阵逐渐收缩,消失在
地面上,那张被随意抛开的破损书页才慢悠悠地翩翩落地。
……
“嗯?”
在那道陌生的魔力流出现的那一刻,被惊动的不只有远在天边的骑士,还有沉浸在魔力被逐渐充盈的快-感中的主教。
长发男人蓦地扬起头颅,脊背向后弯曲成一道弦月,铂金色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半圆。
他长叹了一声,面向穹顶上的壁画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划过一丝餍足,湿漉漉的发丝有几绺黏连在他的脸侧,那一刻他不像是坐在议事厅上首的那位冰冷无情的红衣主教,反倒宛如在地狱红河中初生的摄魂水妖,有着浑然天成的诱人媚意。
伴随着魔力链接的断开,普林霍尔身上闪闪发光的魔力回路开始黯淡下去,他的皮肤逐步恢复正常的肤色,只剩下眉心的六芒星还在微微闪烁着。
他低下头,看向还在沉睡中的少年,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陌生的魔力。”
作为光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教,他对光魔法的运用已经是炉火纯青,对魔力的感知也早就到了见微知著的地步。
他将魔力覆盖在双瞳上,静静凝视着少年的身体,只消片刻,便找到了那陌生魔力的来源。
“神圣守护?”
他一语道破了那印记的名字,拇指摩挲着少年的后颈,将那本块有着朱砂痣的皮肤揉得通红,像是要就这样抹去这个印记。
但守护之印并非是那么容易除去的,施术之人牺牲了这个法印原本平等的双向守护效果,以此来交换这个法印不能够被任何魔法或者物理手段去除。
“……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让别人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啊,尤莱亚。”
男人的神情莫测,语气有些危险。
咣当!
魔力的振动如刺耳钟鸣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震颤不止,水面上出现了晃动的涟漪。
是结界被触动了。
普林霍尔指尖动作一顿,眼神冷了下来。
有人想要破坏结界。
……
小圣池有特殊的禁制,无法使用瞬移类的魔法直接入内,沈莫玄的定位魔法只将他带到了这栋建筑物前。
他看向那恢宏的白色教堂,走到大门口,便被守卫拦住了去路。
“雷蒙德大人!”守卫们对于他这张脸都熟悉万分,不敢怠慢,语气恭敬地朝他垂首,在额前画了个十字。
银发骑士没有披甲,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衣和一条长裤,即便如此他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减弱,他一言不发地一步步跨上台阶,身姿挺拔,面容严峻,如同即将踏上战场。
“大人止步!现在不方便让您进去。”守卫不敢对他拔剑,只用身躯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扭头,终于开口,语气带着风雨欲来的意味,“圣子殿下和谁在里面?”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大人,说与您听也无妨……这里是小圣池,唯有圣子与光明大主教有权限进入。”
“大主教?”
“是的,光明神殿唯有一名拥有‘大主教’尊名的神职人员,便是圣子殿下的教父与恩师,十位红衣主教之首,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大人。”
是他……
银发男人眯了眯眼,跨上最后一格台阶,“我知道了。”
“雷蒙德大人,请您不要再往里走了!”
守卫用肩膀挡住男人的去路,他们的争执已经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很快,有更多守卫带着人来到这里。
沈莫玄被一圈守卫包围住,他站在原地,语气不怒自威。
“让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圣子。”
“圣子殿下与普林霍尔大人正在密谈,不方便见您,您若是想见殿下,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
“我一刻也等不了。”
“大人,属下无意冒犯,可您要是执意要擅闯小圣池,那只能从吾等的尸体上踏过去了。”守卫语气坚定。
听到这番坚决的说辞,银发男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的视线聚焦到那名说话的守卫身上,冰蓝色的眼眸并无任何动摇之色,只是道。
“我不会杀你们,但我现在必须进去。”
“所以得罪了。”
话音刚落,一阵魔力形成的罡风从男人身周出现,将身旁的十几名守卫掀飞了出去。
“啊!”
守卫们滚落阶梯,武器落了一地,半天没能爬起来。
而沈莫玄则已经趁机跨上了最后一格台阶,来到了那有着精致雕花的金铜大门前。
在他抬起手,触碰到大门的那一秒,一道环绕整个教堂的金色结界被唤起,浩瀚的魔力波动从手指与魔力屏障的接触点反馈过来。
男人沉默着端详了那金色结界片刻,视线一寸寸扫过那精妙的魔力织网,然后定格在了某处。
下一秒,他的右手手掌忽然向上一
翻,银色粒子在掌心中凝结出了一把制式长剑,剑刃上刻有清晰的十字架、太阳与光辉的光纹。
他反手握住银剑,左手手掌压住剑柄底端,在身后守卫的一片哗然中,将剑端刺向了结界的中央。
咣当!
强悍的魔力顺着剑端传递到了结界上,连带着地面与大门都跟着震颤不止。
受到攻击的结界像是非牛顿流体一般瞬间变得坚硬无比,剑刃只前进了半寸便无法再深入,被金色的魔力结界牢牢地格挡在外,两者相接处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优雅的女声在沈莫玄的脑海响起。
【正在判定攻击对象……判定成功——攻击对象为魔力屏障,不具有生物属性,激活攻击加成,暂未超过结界防御阈值,请尝试加大魔力输出。】
沈莫玄神色沉着,【激活魂兵固有技能。】
【固有技能已激活,判定中……判定完毕,恭喜您,激活魂兵固有技能大成功!已触发技能『防御穿透』,效果:无视攻击对象防御值对其造成实际巨额伤害。】
伴随着系统的话音落下,就在剑刃落下的地方,结界与剑刃的交接点,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声响:
咔嚓——
金色的壁垒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那道细微如发丝的裂缝便开始朝着四周扩散蔓延,很快便辐射到了整个结界。
下一刻,固若金汤的结界便再也无法自我还原,而是如同玻璃一般垮塌,在空中回归了魔力粒子的本质,化为了金色粉末逐渐隐没,消失。
【魔力屏障已消失,魔王冕下,祝您武运昌隆,所向披靡。】
174这般说着,便没了声音。
大门朝外缓缓打开,银发骑士望着里面幽长的走廊,抬脚走了进去。
……
精美恢宏的壁画环绕着墙壁,纯白大理石制成的罗马柱支撑着圆弧形的穹顶,穹顶之下,金色的水池波光粼粼。
一头铂金色长发的男人就站在水池前方,衣冠整齐,一丝不苟,如同壁画上的神明一般高洁不可侵犯。
“道恩·雷蒙德。”
红衣大主教徐徐转过身来,一双灰眸凝视着长廊尽头一步步靠近的骑士,语气充满威仪。
“见到我却不行礼,你是想要造反吗?”
银发骑士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语气冷硬,“圣子殿下在哪儿?”
“他很好。”普林霍尔的声音不紧不慢,“倒是你,擅闯小圣池殿,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主教大人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普林霍尔用八个字回答他的反问。
沈莫玄见他一直避而不答,眼神彻底冷下来,“他究竟在哪儿?”
“你在质问我?”红衣主教扬起头颅,“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我不想要重复问第二遍。”
男人在距离对方十步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用低沉的语气开口问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这句话似乎是触发了什么线索,红衣主教一怔,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是你。”
他的神色有一瞬的恍然,紧接着,便露出不赞同的严厉神色。
“荒唐!”
他眯起双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你以为你是谁?他是圣子,你不过是他的骑士,竟敢在主人身上留下印记,以下犯上的混账!”
“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骑士根本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道,“他是未来的教皇,而你只是一名主教,神圣守护只有在他受伤或者心神极度不宁的时候才会被触发,你对他做了什么触发了印记?”
“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
道恩一字一句地念出对方的全名,“你敢对着光明神发誓,你约圣子独自来与你会面,心中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放肆!”他的话终于惹怒了普林霍尔,他长袖一挥,一道金光化作锋利的弧形光刃朝着面前的骑士袭去。
沈莫玄眼都没眨,只是往身侧歪歪一斜,那道本可将他从中央一分为二的光刃隔着一寸距离擦过他的身体,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切断。
而那道魔力充盈的光刃却趋势不减,径直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了一条十几米长深深的沟壑才消散在空气中。
这一道攻击仿佛开启了某种战斗的信号,穿着素衣的银发骑士掌心一翻,一道银剑倏然出现在手掌中。
他手腕微动,长剑如银蛇舞动,划过一道首尾衔接的圆环形的剑花,便笔直的竖在了胸前。
明亮的银色剑刃倒映出男人冷硬的眉梢和冰蓝色的冷漠眼瞳。
他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见对方这样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自己的攻击,普林霍尔脸色愈发铁青,他抬起双手,身后的圣水伴随着魔力感召一粒粒从池子中浮起,在空中凝结成了一道道利箭,很快密集的利
箭便形成了一道水墙。
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当——
墙壁上的时钟来到了九点,当时针与分针交叠,沉重而又恢宏的钟声响起,那是一日之中最后的钟声,也是战斗开始的号角声!
瞬发魔法,顷刻即至。
金色的水箭倾巢而出,朝着十步外的银发骑士直直飞来,男人不闪不避,左脚后退,膝盖微弯,在地面上轻轻一蹬,便朝着站在尽头的红衣主教义无反顾地冲去。
在双向的加速下,他很快便与金色利箭相遇,那一刻,男人像是在空中踩到了台阶一样,银光在他的脚底乍现,作为他加速和闪避的垫脚石,化不可能为可能,让他身法鬼魅的穿过了箭雨,像幻影一般,来到了距离普林霍尔只有步远的地方,迎头重重斩下——
金色的护盾在他面前展开,挡住了那气势凛然的一剑。
红衣主教仰视着面前造次的攻击者,灰眸微微敛起,他嘴唇翕动,伴随着高速吟唱,道交错的光刃从半弧形的护盾中产生,视护盾为无物地朝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