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的神情震骇,不可置信地望着床榻上面容苦涩的男人,他的手指握在因收魂失败而戒备亮出和璞鸢的枪杆上,却因为自身越发震荡的心绪而渐渐收紧,连手背也紧绷着,绷出青白之色。
“你......”
旅行者也同时亮出锋锐的剑身,驱之如臂使的剑尖微挑,已然在静默之时锁住了男人的薄弱点。
派蒙感觉自己已经晕了,看看明显有所震骇的魈,又看看床榻上似乎与魈相识的人,迷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床榻上的人苦笑一声:“金鹏大人或许能猜得出来我是谁,但却也对我本人并无多少印象吧?”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他泛蓝的眼睛直视着面色难言的少年仙人,露出一抹驱散苦涩怨念的笑容,却更为悲伤,“我们一直生活在这梦境国度中,却并非是被先主所掳来的人类,而是从始至终都归属于先主的引领。”
“换句话说——”他抬起眼眸,坚定道,“我们是梦之魔神的遗民。”
梦之魔神为岩神所斩杀之时,她化作恐怖的怨恨残念,将破碎了一半的宫殿砸向归离原。
但包含有摇篮的那一部分残垣却仍旧维持着半崩不毁的状态,夜叉与千岩军等人在与梦之魔神的部下战斗清剿余孽之余,也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将摇篮中沉睡的人类迁向归离原。
被梦之魔神所掳的人类自然是千恩万谢,他们有些不愿意前往归离原,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千岩军也并未制止。
千岩军并不忧心回归家乡的人类未来有一天会成为璃月的敌人,在魔神相争的战场上,凡人之力微薄如逐流浮萍,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更何况,除非有几位牵绊的家人在远处,沉沦在梦境之国的人们也很少有不愿意去归离原的。
在那个年代,能拥有一个相对而言稳定又安全的生活环境,已经是他们一生都追逐的梦想了。更何况岩王与尘王以及灶王共治的土地相较于所有地域而言,已经是足够理想的环境了。
只是,负责迁移人类的千岩军们也同样并未发现,繁茂的摇篮枝叶中竟然还藏有一部分的人类。
他们便是如今梦之魔神的遗民。
梦之魔神虽然性情残酷阴晴不定,爱好奢靡享乐、追逐美梦的滋味,但因为她的人类子民本身便弱小不堪,如掌心蜉蝣般轻而易举便能捏死,她便也没有什么玩弄的兴趣,随意将他们扔在摇篮中,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感兴趣的存在身上。
虽然这是由于上位者的漠视造成的,但梦之魔神的遗民仍旧是平稳又安宁地享受着梦之魔神的难得馈赠。
或者说,他们要比在归离原的人类更为幸福一些,因为他们的一生中难以经历悲伤痛苦,也没有外敌的觊觎威胁,所能体验到的快乐幸福比生活在归离原的人类更甚。
更甚至,梦之魔神对待他们与后来掳虐而来的子民也有所区别,因为他们得到了拥有下一代的机会。
虽然梦之魔神喜怒无常,这机会也极为渺茫,她大多时候都更愿意去抓捕新的玩具回来,而非让自己的子民繁衍。
但却是有机会的。
因此,当微生毁灭了他们的理想国之时,现实与幻梦的冲突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他们一瞬间门从幸福、平静而安乐的生活跌入灾厄、斗争与颠沛的噩梦中。
他们一直以为的真实皆是虚假,他们的美好变得支离破碎,他们信奉的先主成为了岩王的枪下亡魂。
千岩军并未发现梦之魔神的遗民,而这些遗民也并未有勇气走出摇篮,仙人与岩王的注意力皆放在梦之魔神临死之前的报复上,忧心着微生是否能够净化魔神临死前爆发的庞大力量。
这些遗民便侥幸藏在了摇篮上,梦境国度的残垣自动闭合,成为一个无主游荡的狭缝空间门。
遗民迷茫又不知所措,他们望着承载着他们一生梦境的摇篮,最终做出了一个共同的决定。
他们寻求摇篮的庇佑,想要再一次进入梦中。
“我主庇佑,我等愿意永远生活在梦境中,只望得到一个安宁的生活!”遗民们目光灼热,眼底涌现出强烈的痴狂愿望。
他们已没有勇气离开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他们在向死去的梦之魔神祈愿,也是在向摇篮祈愿。
封闭残破的梦境国度中,唯有摇篮残留着最后的升级,深绿的树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连星点萤火微茫也不可窥见。
“我主!”遗民虔诚地跪拜。
“我们愿意为您奉献一切!”遗民形色疯狂。
“请赐予我们永恒的快乐!”遗民迷蒙地露出虚幻的微笑,深深地跪伏着自己的身体,嗓音嘶哑。
他们祈求见到他们想要的现实!
摇篮沉寂的树叶娑娑作响,本能求生的摇篮回应了他们的祈愿,暗色的浓雾疯狂翻涌,淹没了遗民虔诚伏拜的躯体。
遗民万般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极盛的目光比日光更为灼热,顺从地浓雾淹没。
“我主!”
落红谢了,化作护花春泥。
摇篮将所有遗民的身体吞噬化作让自己活下去的养分,而作为交换,遗民的意识将永远坠入无知无觉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