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爆鸣声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大地也颠倒过来,但在这强烈的爆破音高昂至极点之时,世界也成为无声的空白。
光剥夺了所有的视线,一片寂静,比无声的落雪更为疮痍。
——
微生再睁眼之时,周身是缥缈的云雾,苍劲的古松在饮泉青石上安静驻足,金黄的落叶永久停留在飘落的那一刻,无风无浪。
银发的身影闭目屈膝坐在古朴优雅的八角亭中,身前是一盘未完的黑白棋局。他的银发散落了几缕在身前,神情无悲无喜,好似睡着了。
微生怔然走上前去,心中怀揣着复杂又忐忑的猜测,问道:“你......是谁?”
闭目之人回道:“你认为我是谁?”他的声音与微生一般无二,但却透着几分微生本人缺失的透彻。
微生在他的身前坐下,只垂眸扫了一眼黑白棋局,便内心紧张地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闭目之人的身上,声音干涩:“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面之人仍旧是闭着双目,淡声道:“逝者为何人?活着又为何人?你能看到我的眼睛吗?”
岩君挺拔的身影在八角亭外的古松下出现,平淡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亭中的两个人影。
但微生并没有注意到岩君的到来,连续的三问令他沉浸在疑问之中,沉默纠结:“你未睁眼,我又如何能窥得你的眼睛。”
闭目之人又道:“非我未曾睁眼,是你不敢见我的眼睛。”
“我即是你,你不愿看见我的眼睛,是你恐惧见到我、恐惧成为我。
微生又是沉默。
闭目之人朝着古松所在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他呢?你能看得见他吗?”
微生转过头,望着树下的岩君,云雾缥缈,宛如一张意境深远的画卷。
“你心中可有答案?你心中的畏惧还是你畏惧的根源吗?”闭目之人声音停顿了片刻,又道,“除了他之外,你可还有看见其他人?你心中能看见的是什么?”
微生闭上眼,画卷骤然展开。
岩君嘴角含着笑,手中是倒影月色的酒杯;若陀龙王朗笑着,举着酒壶试图往岩君的酒杯中倾倒;笑容轻快的归终在马科修斯的的身前偷偷摸走他精心制作的佳肴,逗着有些迷糊的老友。
歌尘浪市抚着琴,留云借风倾听着琴音,看似矜持,实际上却悄悄的将眼角的余光投向小麒麟......
夜叉的两位兄长饮酒作乐,与笑嘻嘻的两位妹妹一同哄着最小的幼弟喝酒,将幼弟灌成了一只羽毛蓬松的绒球团雀,迷迷糊糊又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
月色清冷怡人,星星点点的霄灯自平地中升起,每一盏灯都倾注着归离集子民们对现在与未来的期愿。
待到山河既定之时,他们也要再一次放起这在夜色中璀璨亮眼的霄灯,构建一个和平安定、繁荣昌明的盛世,看万家灯火。
“你在何方?”
微生终于在画卷中看见了自己,他斜卧在树干上,以腕为枕,说不出的悠然写意。
一时兴起的时候,他从树上飞落而下,笑意顽劣地摸走了岩君的酒杯,又悄悄咪咪地换上了一杯味道古怪诡异的果汁,等着岩君猝不及防地喝下去,又凑上前去,促狭地询问“美酒”好不好喝。
“你看着我。”闭目之人道一声。
微生睁开眼,终于看见了他自己。
他所担忧的,早已没有担忧恐惧的必要了,他只是他自己,不是过往的魔神。
这本是事实,他却在不知觉中入了迷障。
眼前的人影在他清晰了自己之后骤然间烟消云散,微生垂眸看向黑白棋局,捏起一枚黑棋落下最后一子,完成这幅棋局。
他站起身来,走到古松下岩君的身前,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是平时在摩拉克斯面前,四下又是无人的时候,他早已兴致勃勃地蹿了上去,试图撒娇耍泼要摩拉克斯变出尾巴来给他玩了。
但现在,他却已经没有了这番心思。
“......我好像看见,你将奥赛尔镇压在了海底。”他试图挑起一个轻松的话题,“这样来说,应该算是赢了吧?”
摩拉克斯的眼底含着许多沉重的情绪,令微生的心底也酸涩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问道:“......归离原,还有归终和
马科修斯他们如何了?”
又是一片寂静的沉默,安静地令人心底发慌。
摩拉克斯抬手拂去他发顶的树叶,垂眸叹了一声:“你已沉睡数日,是时候该醒来了。”
他是不朽的磐岩,但此刻的神情中也带上了许多疲惫和伤感。然而他是璃月的主心骨,万不可在子民的面前流露出任何不应有的情绪,也只有在这时,才能卸去不动玄岩的表面。
微生已然从摩拉克斯的情绪中看出了真相,两相沉默。
在万物飘零的寂静云雾轻迷中,微生轻轻环抱着对方,一如数千年前,未经风雨的岩龙与史莱姆的互相依偎。
只是与曾经的单纯亲近不同的是,如今却变成了悲怅与飘零的慰藉。
磐石也非冰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