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大手一巴掌拍在了殷俞航的屁股上,还他妈的捏了两下。
高大的男人嘴里叼着电子烟,男人冲着殷俞航一挑眉:“小哥,有没有兴趣跟我玩玩?”
殷俞航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看着谛复:“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
谛复举起双手,做无辜状:“他没有威胁你的生命。”
“他威胁到我的屁股了!!”殷俞航崩溃。
“威胁屁股并不会死人。”谛复看向那位骚扰殷俞航的男性,随后又把视线转向殷俞航,“我不是你的妈妈,我不会管你的性生活。”
“我?!你!”殷俞航拍开那男人的手,“你怎么不去骚扰他?!”他指向谛复。
男人很无奈:“他有枪。”
谛复也说:“我会在他碰我之前打断他的手。”
“你也可以在他碰我之前打断他的手!”殷俞航怒吼。
谛复思索片刻,他表示:“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这个混蛋双标怪!!”
……
殷云在办公室等殷俞航的回信。
而办公桌之外站着的是她的秘书。
她的秘书是个仿生人,没有性别,容貌也是雌雄莫辨的那一挂。
在做完工作报告之后,仿生人站在那儿久久没有动作。
而殷云抬起头,看向对方:“有什么话就说吧。”
“殷俞航先生有可能死在旧大陆。”秘书的声音像是未曾经历变声的少年,仔细听来,也有些女气。
殷云叹了口气:“我知道。”她点开面板,开始处理那些传输而来的资料。
秘书继续道:“我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喜欢谁?”殷云看向自己的仿生人,有些诧异。
“殷俞航先生。”秘书垂眸,“他是一个不太可能闹出幺蛾子的弟弟。”
“他的幺蛾子可一点都不少,他整个人就是坨脱离了高级趣味的烂泥。”殷云啧了一声。
秘书没声了。
而殷云也没再询问。
而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秘书上前了一步:“殷小姐,您太孤独了。”
“够了,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殷云抬手打断对方,“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不需要那些无价值的同情,我买你是为了让你替我分担工作,而不是让你提醒我,我有多悲惨。”
秘书躬身:“抱歉,殷小姐。”
殷云抬手挥退仿生人。
然而在秘书准备开门的那瞬间,殷云又叫住了对方:“你先等等,能让我问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那样的幻觉吗?”
幻觉?秘书微微歪头,祂提醒:“仿生人不会有幻觉。”
“好,那你到底是捕捉到了什么信息,让你觉得我在乎殷俞航?”殷云换了个方式去问。
秘书想了想:“因为您想把那个游戏厅买下来交给他。”
“只是因为这个?”殷云觉得这个仿生人简直是脑子秀逗了。
“还有,您昨天从游戏厅回来之后心情似乎很好。昨天您和我的对话里,你有五次提起了游戏。”秘书说。
“但那其中至少有两次是鄙视殷俞航的。”殷云纠正。
“准确地说,您鄙视了十二次殷俞航先生。”秘书提醒,“从在外条件到内在涵养。”
“哇哦,他的存在真让人失望。”殷云说。
秘书继续说:“同时,您有四次提起了常路,有一次提起您同父同母的弟弟殷舒。”
殷云沉默。
“您起码有一年没有再主动聊过他们了。”秘书看向殷云,“我以为对您来说,他们已经成了禁忌。”
“好了,出去吧。”殷云不想再深聊这个话题。
秘书适时闭嘴,推门离开。
禁忌吗?
殷云回忆过去,她总觉得自己没表现得多特殊,结果别人是这么看她的?
她想要喝杯水冷静冷静。
不过她杯沿还没碰到嘴唇,殷俞航的消息就来了。
【大姐!!救命!!救命啊!】
殷云皱眉:【怎么了?】
【打起来了!他们忽然开始血拼了!】
另一头发消息的殷俞航也是蒙的。
他只是跟着谛复去了他们帮派地盘,见了谛复以前的朋友,结果忽然袭击就开始了,而谛复把他塞进了一个犄角旮旯里,拎着枪就上了。
现在殷俞航无比确定,谛复就是旧大陆的人。不然没法解释他这生猛的性格!
殷俞航正在和殷云汇报。
而他身旁还躺着一位脑子不太清醒的男士。
那位男士也是蹲着,不过状态比谛复放松得多。
殷俞航往对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青紫色的手臂,以及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那人拿着粉色的药剂,冲殷俞航晃了晃:“嘿,姐们,来一针吗?”
“你连我性别都搞错了,你先清醒点。”殷俞航想要离那个人远一些,奈何这里是被废弃合成金属板围起来的,空间就只有一点,他没法离得太远。
而对方见他躲,居然也来劲了,开始主动往他的位置挪:“别害羞啊姐们!来试试!”
“啊啊啊!救命啊!!”殷俞航想要推开对方,但对方拿着针,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针头给扎了,然后对方把药剂给他推进去。
殷俞航和对方扭打推搡了好一阵,直到谛复把他从那个小空间里面提溜出来。
殷俞航彼时头发散乱,衣服都被抓破了。这导致谛复在见到他时都稍微愣了下:“里面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
“他想给我注射梦剂。”殷俞航喘着粗气崩溃道,“差点他就得逞了。”
他以为谛复好待会惊讶或者愤怒,结果谛复只是哦了一声,随后评价道:“他是一个乐于分享好人。”
“好人?!”殷俞航气得都快扭曲了,“你知不知道梦剂是违禁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谛复将对方放在地上:“拜托,梦剂也是需要钱去买的,旧大陆人手上最缺的就是钱,所以他确实算是善于分享。”
“反而是你,你让我很意外。”谛复见殷俞航吓得脸都白了,他说,“你平常应该玩得挺花,居然还在意这个。”
“玩得再花也是有底线的,有些东西碰不得。”殷俞航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沉迷梦剂的人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谛复怎么会不知道呢?旧大陆都乱成这个鬼样子了。
谛复反问他:“你难不成还见过沉迷梦剂的人?”
此时此刻,谛复在殷俞航心中的形象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旧大陆,谛复是殷俞航唯一的靠山。
“见过。”殷俞航点头,“你刚来规章之城可能不太清楚,我上面其实还有个哥哥。”
哥哥?谛复诧异地挑眉。
【嚯,他是准备交代了?】覃戊司对殷俞航的智商感到绝望,他们都还没有开口问殷舒的情况,殷俞航就准备全盘托出了。
殷俞航上头除了殷云之外,就只有殷舒了。
“他原来也挺厉害的,但是后面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开始沉迷梦剂。”殷俞航擦了一下自己脸颊上的灰尘,“现在的他就是个神经病,疯子。”
“这么夸张?”谛复随口询问,“梦剂不是只会让
人做梦吗?没听说梦剂还能让人变暴躁的。”
“反正他变得很奇怪了。”殷俞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是学这个的,“我也没见过那么多对照组。”
谛复轻哦了一声:“所以你哥现在在戒断?”
“也不算,他只是在医院治疗,实在闹得厉害还是会允许他使用梦剂的。”殷俞航有些无奈,“毕竟梦剂用多了之后,一般的镇静剂就对他不起作用了。”
“梦剂还有这个作用?!”谛复佯装惊讶,“那我们之后联姻,我需要去医院人道关怀一下你那位大哥吗?”
“不用了,你进不去的。”殷俞航语气有些低落,“他不在普通的医院。”
“精神病院?”谛复询问。
殷俞航没有作声。
谛复轻拍对方的后背,以示安慰:“好了,逛够了,咱们回去吧。”
“你也不要想太多。”谛复语气温和,“各人的困境不同,他只是选择了比较偏激的解决方式。”
【覃先生,让王经理尽快调查各个精神病院,缩小范围。】谛复在脑内对覃戊司道。
【行。】覃戊司行动迅速。
“这事儿你别透露出去啊。”殷俞航吸溜了一下鼻子,“尤其别透露给我的大姐,不然她得捶死我,也千万别出于狗屁的人道主义去医院看望。”
“放心吧,这话我就当你从没说过。”谛复微笑。
殷俞航也勉强笑了笑:“我相信你,兄弟。”
八个小时后。
谛复和覃戊司出现在了医院的门口。
疗养院顶上巨大的【青山精神康复医院】的全息投影。
此时正是深夜,医院里头还在值班的只有几个仿生人和无数的机械护士。
“那个小傻缺被吓得不轻,一到家就躺床上睡觉了。”覃戊司开口说。
“正常,他今天见得太多了。”谛复丝毫不意外。
“我忽然有点好奇。”覃戊司啧了一声,“你说王经理第一次去旧大陆看到了什么?”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谛复一边说话,他眼中的数据一边流动,最终他得出结论,“这里的防护一般,和镜夜区的公园没得比。”
“所以你能影响那些机器人和仿生人?”覃戊司询问。
“对。”谛复点头,“我们可以选择光明正大走进去,又或者……”
他没把话说完,而是伸手抱住了覃戊司。
“让我带你进去?”覃戊司回搂住谛复。
“我怕这里有活人,覃先生,我没法影响到活人的眼睛。”谛复说。
事实上,他能够操控周遭的监控,做好绝对安全的防范。他只是单纯地想进覃戊司的影子空间。
覃戊司知道谛复的想法,但他选择纵容。
搞清楚殷舒的病房还需要谛复接入医院的内部网络,那并不算太麻烦。
谛复也就在覃戊司影子里过了一道,三四秒的工夫他便出现在了殷舒的病房。
“你到底图个什么?”覃戊司搞不懂。
“我在抓紧时间和覃先生温存。”谛复在出空间之后还有些惆怅,“我很珍惜每一次和覃先生的拥抱。”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殷舒的病床旁。
不得不说,殷家不愧是“贵族”,这个病房足足有四百平,哦,说是病房显然不太确切,毕竟覃戊司从没见过这类精装套间一般的病房。
墙壁并不是死白一片,它们更像是巨大的投影仪,而此刻上面的图案是流转的星河。
“你们这个年代的人类真的很喜欢星星。”覃戊司评价道。
“越看不到什么越喜欢什么。”谛复不以为意,他上前查看殷舒身旁仪器的数据,发现殷舒不久前注射过梦剂,此时正在深度睡眠之中。
谛复并没有唤醒殷舒,他在确定对方短时间内不会清醒之后,便开始翻看殷舒的房间,找找这儿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覃戊司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仪器,没看明白:“所以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在做美梦,不过器官衰竭很严重,他活不久了。”谛复一边翻抽屉一边说,“老实讲,他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我怀疑他可能出过罩子。”
“你说他离开过现在人类生活的土地?”覃戊司有些意外。
“不然没法解释他衰竭的速度,这里的一些仪器可不只是用来治疗精神疾病的。”谛复翻出了一个纸质的本子。
“居然是纸。”谛复很诧异。
纸在如今这个年代是很昂贵的东西,毕竟这玩意儿是依靠植物制造的。
他翻开本子,发现里头记录的都是些混乱无序的语言,没有逻辑,没有规律。
而这通篇的中心主旨就一个——活着真遭罪。
谛复以光速翻阅完了本子上所有文字记录过的页面,随后他放下本子,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在假模假式看仪器的覃戊司抬起了头。
“这个殷舒陷入了虚无主义。”谛复说,“他觉得活着是没有意义的,人活着就是在受苦,不断地受苦。”
以殷舒的视角来看,人从出生就开始受苦了,自第一声啼哭到无数或大或小的痛苦堆叠,直至死亡。
殷舒看不到意义,他也不想再难过,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他说得有道理。”覃戊司凑过去,“确实蛮糟糕的。”
谛复侧头看覃戊司。
覃戊司立即又说:“我已经死了,不算数。”
“太悲观了。”谛复把本子放回去,他已经把上面的东西全部记下,回头可以复刻出来。
覃戊司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悲观”这个评价居然是谛复做出来的。
毕竟谛复本身都没太多自我意识:“难不成你对活着还有什么更深刻的见解?”
“不,我最近才有一些活着的实感。”谛复继续翻找。
“哦?”覃戊司亦步亦趋跟在谛复身边,“因为我?”
“对。”谛复大方地承认了,“很开心,那种心脏都被装满的感觉,很喜欢。如果没有感情系统,不‘活着’,我想我就感受不到的。”
说到这里,谛复动作一顿,在思索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且最近我有些想赖账。”
“赖什么账?”
“这颗心脏。”谛复抿了下嘴唇,“我想迟点还给覃先生。”
覃戊司睁大双眼。
谛复继续说:“覃先生,我开始怕死了。”
“我很害怕有一天闭上眼睛,然后再也看不到你。”谛复说,“那样太孤单了,覃先生。”
谛复甚至不敢看覃戊司的眼睛:“我这样说,你会生气吗?”
“我确实应该生气。”覃戊司说。
谛复脑袋低的更下。
“但事实是我好他妈高兴。”覃戊司捂脸,“你这个一心只想牺牲自己创造新世界的合成金属脑袋居然开窍了。”
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想逃避死亡活下去。
明明谛复赖的是覃戊司的账。
但这……
“这怎么听都更像是告白吧。”覃戊司的声音细得仿佛蚊子叫。
谛复停下动作,他和覃戊司对视。
覃戊司做出了吸气的动作:“我是不是没救了。”
谛复点头。
覃戊司立刻恼羞成怒:“那你也没救了!你完了!”
谛复继续点头。
“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乱七八糟,以后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覃戊司絮絮叨叨。
谛复做总结:“我们都完蛋啦。”
覃戊司闭嘴。
谛复又说:“但是有点开心。”
覃戊司点头表示认同。
未来看不清也理不通,他们彼此的矛盾本该是尖锐的,但两人现在都在逃避,所有的一切缠绕在一起,变成一团乱麻。
他们唯一确定的就是——对方肯定喜欢自己。
而他们现在也因为这一点无法影响大局的因素而欣喜若狂。
覃戊司感受着自己躁动不安的复杂情绪,感叹:“真是甜蜜的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