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景文回到厨房,把碗放下,伫立在水池边,许久没有挪动脚步。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竟难过到想要逃避。
这样的男孩……那木然的模样,再没有半分往日的灵动……
曾经只要他一点点温柔,一丝丝微笑,就能开心的冲他露出笑容,欢快的围着他打转的孩子彻底消失了,他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温柔,不再稀罕他的善意,更不再想要他。
失去后才明白当初弃如敝履的东西,其实多么难能可贵。
然而那时因为得来的太容易,所以并不懂得珍惜,所以可以轻易践踏……他曾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意的,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很需要……那个一直需要对方的人,其实应该是他才对。
【叮,目标邓景文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94】
谢何刚才喝汤的功夫,一边做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状,一边浏览系统商店,顺便和444聊天。
【谢何:系统商店的止痛药效果怎么样?】
【444:还不错!】
【谢何:也不贵,给我来十盒。】
【444:好的!】
【谢何: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上架的低热量不长胖的美食?给我推荐一下宝贝:)】
【444:好勒\(rq)/】
【谢何:等等……催吐剂先给我来一支!吐干净再吃。】
邓景文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男孩无力的趴在床边,刚才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他匆忙走过来将男孩扶了起来,亲自帮他擦了一下嘴巴,又把水递到他的唇边,“漱下口。”
男孩这次没有反抗他,听话的喝了一口水,因为刚才的呕吐扯动了伤口,脸上终于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手紧紧抓住床沿。
邓景文心疼极了,他的男孩,从小娇生惯养的,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伤害……
他轻轻的把男孩抱在怀里,赵宏……邓景文眼里露出冰冷至极的神色,任何伤害男孩的人,他都不会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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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之后,邓景文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谢何,谢何很配合并不反抗,他深深懂得什么叫做‘该听话的时候绝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偏要听话’的道理,用他的‘温顺服从’慢悠悠的往邓景文心上戳刀子。
比如邓景文喂他什么他就乖乖吃什么,但吃完就吐出来,把自己折腾的瘦了一圈。
比如邓景文要抱着他睡觉他从不反抗,但总是半夜惊醒发出惨叫,把邓景文吓醒,然后一直哄他到凌晨。
再比如绝不喊爸爸,只喊先生,而且表现出极为害怕见人的恐惧。
刀刀都戳的很准。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谢何脸上的伤口终于可以拆线了,逐渐积聚的痛苦无力令邓景文的眼里满是颓然黯淡,而且只要他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邓景文都会十分紧张。
但是谢何依旧不满意。
【谢何:爸爸不愧是个坚强的人,这样好感度都不涨,让我再次产生了挑战的乐趣呢:)】
【444:……】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同情邓景文了?这一定是错觉吧。
【谢何:可见我对爸爸还是太温柔太体谅了。】
【444:o(n_n)o~】确实好‘温柔’呢……
【谢何:但是目前看来爸爸不吃这一套,像爸爸这种粗暴的人,肯定比较喜欢粗暴的手段。微笑jpg】
【谢何:我要下猛药了:)】
444:……我保持沉默。
谢何脸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没有一开始那么狰狞可怖,但是长长的淡红色刀疤在白皙无暇的脸上依旧十分显眼,如同在最美的画上生生割裂了一笔,令人既惋惜又无奈。
邓景文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在联系最顶尖的整容医生,足足凑齐了一个团队,就等着男孩好了,给他进行手术。
这天他看着男孩勉强吃下一点东西,心疼的不得了。
邓景文抱着男孩,柔声道:“我给你请了最好的整形医生,一定可以给你治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让谢何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低着脑袋,问:“真的吗?”
这还是许久以来男孩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邓景文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道:“是的,你一定可以恢复的,相信我。”
谢何许久没有回应,半晌,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终于抬起头,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邓景文,说:“先生,我可以不治吗。”
邓景文看着这样的目光,心瞬间沉了下去。那双眼里没有半分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这样的反应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令他产生极为不安的情绪,他问:“为什么?”
谢何冷冷盯着他,眼里逐渐浮现起厌恶憎恨的情绪,但他的语气还算平静,说:“我觉得这样很好,所以不想治。”
邓景文沉默片刻,劝道:“别闹……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听我的话好吗?”
然而这句听话似乎刺激到了谢何,他终于无法维持虚假的平静,忽然一把推开邓景文,浑身颤抖,大声道:“我说了我不治!我不治我不治!”喊着喊着眼泪流了下来,美丽的脸上红色的刀疤扭曲起来,表情凄厉又可怖,他红着眼睛看着邓景文,一字字的道,“这就是我留下的价值是不是?把我治好,于是就又可以取悦你了。”
“先生,我这张脸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好看到你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
谢何伸出手,摸了摸脸上凹凸不平的伤疤,多好,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再也不必取悦那个男人了,可是他竟然要把他治好。他恨恨的盯着邓景文,扯开嘴角,发出近乎哭泣的声音:“我只遗憾,当时赵岭为什么没有多划几道,那样就治不好了。”
“那样……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如果你能不喜欢我,该多好。”
邓景文怔怔的看着男孩……剧痛让他的心脏几乎麻木。
所以这就是男孩的真实想法吗?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吗……认为自己把他留下来,费尽心思的照顾他,想方设法治好他,只不过是为了继续使用他占有他,温顺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悲愤无奈的屈从,是无处可逃的绝望。
那个曾经渴望他的爱护的男孩,终有一天对他说:如果你能不喜欢我,该多好。
对于男孩来说,自己的喜欢,不但不再是他想要的东西,甚至是一种负担和折磨。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
憎恨那曾经冷酷无情的自己。
有许多人说他会遭到报应的,他以前不信……现在他终于信了。
明明已经痛到无法呼吸,但邓景文却依旧没有离开,他把所有的痛苦混杂着鲜血全部吞咽下去,不表露分毫,展露在男孩面前的,永远是经过伪装的温和包容,他不能再吓坏他了。
邓景文伸出手把男孩抱住,说:“你不必取悦我,我只是想把你治好,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的笑,能继续站在阳光下,能过的快乐……是我,想要取悦你。
可惜他的安慰已经再没有丝毫作用。
一个人之所以能取信于另一个人,依仗的无非是对方的心甘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