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和爱德华,几乎是同一时间走进会议室的。
唐纳德自大门进入,而身为帝国皇帝的爱德华,则在宫廷侍从的陪伴下,自直通城堡内层走廊的密门而入。
城堡主楼的会议室很大,富丽堂皇,雕刻精美的石柱高达九米,上方的穹顶壁画精美。三盏水晶灯垂吊下来,迎着烛光和四周火盆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会议开始了。
名义上,这只是一次商讨局势的例常会议,开始的前段,也有政阁各部的官员拿着手里的公文表格,说一些需要商讨的问题。例如税收,例如水利,例如哪里又干旱,哪里又需要赈灾。
这些事情,说重要也重要。其中不少,也和在场的许多贵族息息相关。
不过,气氛却显得古怪。
官员们汇报的声音,听在大家的耳中,就像是远在天边一般。每一个人都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能站在这里的,已经是帝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
五大骑士团的团长,四大家族的族长,还有代表着帝国东南西北各种势力的家族,军方的高级将领,乃至于一向不怎么露面的纹章院院长,议政院的长老们,也都一个不落的齐齐到场。
而大家的目光,就只在托着下巴沉思的爱德华和沉默的唐纳德之间来回移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这无聊的序幕过去之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的到来。也也不知道,这一幕,会以怎样一种方式开启,又以怎样一种方式结束。
随着一名官员的汇报完毕,贵族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陛下,听说卢利安战局已经糜烂,帝国危在旦夕,您对我们没有个交代吗?”
来了!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人群让开,大家看见一位名叫埃布特的伯爵,走了出来。
这个人,大家都是认识的。其实就家族的实力和地位权势来说,他站在这里有些勉强。不过,这个人却有一个身份,是议政院的执事。
议政院是一个闲散而尊贵的机构。
当年索兰大公生生在两大帝国和教廷的夹攻当中,打下了索兰帝国的基业。立国之初,为了感谢那些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元勋,设立了议政院,内设九个长老和十八个执事,许以议政权,以示与索兰家族共同治国。
不过,没有人真的把议政院当成干预国政的地方,长老们地位虽然尊贵无比,但除了主持一下审判某位重要贵族,保证公平,或者平衡一下贵族间的矛盾,避免内讧之外,他们很少过问别的事情。
这埃布特的祖上,也是索兰大公麾下的一员干将,功勋赫赫。不过,祖先英雄,子孙却不一定争气,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埃布特这一代,就只是一个败了祖宗家业,靠着投靠唐纳德跑腿混饭的伯爵。
而他身份当中,唯一能让人重视的一点,或许就是他的家族在长老院中的执事地位了。
执事的地位比长老低,但也有弹劾官员,提出动议,甚至质问皇帝的权力。
平日里,没有人会拿埃布特当一回事,这类人通常也自知身份,不会跳出来说什么。可谁也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是他跳出来开了头炮。完全没有任何的铺垫过渡,直接就把矛头对准爱德华。
贵族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唐纳德。
唐纳德依然平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上,只眼皮微微一抬,一道精光,便迎上了从上方注视下来的爱德华。
爱德华将目光移开,唐纳德的嘴角,则勾起一丝冷笑。
随着埃布特的发难,人群中,也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是唐纳德一系的人。
“是啊,陛下,您得把真相告诉大家啊。”
“卢利安那边,究竟怎么了?”
“我就知道,阿道夫大公那帮人撑不住。可惜,帝国还投入了第十二军团和红叶骑士团,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却丧师辱国,一定要追究责任!”
“卢利安打成这样,斐烈军长驱直入,大家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吧。可惜,早知如此,当初组建三大军团的时候,我还不如把钱省下来,留条后路呢。”
如果说,埃布特的话是弓弦的响声,那么,这些声音,就是一支支要命的箭了。
一些人虽然表面上在询问卢利安的情况,可话里话外,却咬着爱德华隐藏真相。一些人表面上在为卢利安之败叹息,可言下之意,却在追究责任,并把矛头隐隐对准了爱德华。更有一些人,在试图激起公愤。
埃布特走了出来,站在爱德华的面前。
这或许是这位平常毫无存在感的执事先生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了,他脸上的神情,又是忐忑,又是亢奋。
“陛下,身为议政院的执事,我认为,我有责任了解事情的真相,”埃布特见爱德华默不作声,把目光转向了站在爱德华左下首位置的萨芬,质问道,“萨芬将军,卢利安大公的局面,你是知道的。”
萨芬凝视着埃布特,目光炯炯,直到把埃布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点点头道:“我知道。”
在萨芬的逼视下,埃布特短暂的退缩之后,旋即就抬起头来。
他知道,能被唐纳德选中,首先发难,是家族传下来的执事身份给自己的机会。如果弄砸了,别说未来如何,就是现在的好日子,只怕也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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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弓没有回头箭,埃布特愈发的咄咄逼人:“那您是否知道,斐烈南方军的统帅密奈,利用阿道夫,把法诺领导的我军主力,调动到夜色峡谷,声东击西,自己却率领斐烈主力奇袭了峡湾。峡湾已然失守?!”
萨芬转头看了爱德华一眼,点点头道:“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们为什么还隐瞒消息?”埃布特抓住机会,大声质问道:“难道,我们这些领主,这些为帝国呕心沥血的贵族,这些誓死捍卫帝国的人们,没有了解真相的权力吗?”
埃布特说着,转身面向在场的贵族们:“诸位,帝国立国百年,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为了帝国的繁荣,为了自由和尊严,付出了多少?而现在,当我们的家园遭受侵略,我们面对的,却是隐瞒和欺骗!”
说着,他霍然转头,用手一指萨芬和爱德华,厉声道:“卢利安之败,败在玩忽职守,败在骄奢贪腐,败在离心离德,军部和皇室,难辞其咎!”
埃布特的这番言辞毫不客气,直指爱德华的手指,更是完全超越了一个臣下的底线,可称得上大逆不道了。
当即就有愤怒的贵族站出来呵斥。
“埃布特,你太放肆了!”
“狂悖!身为臣下,你竟然敢用这种语气斥责陛下!”
“陛下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所做一切都有目共睹。岂是你空口白牙可以随意污蔑的?卢利安战事艰难,众所周知,今日之败,怎么能全指责陛下?”
斥责声中,埃布特咬着牙,只是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果然,一只手苍老而沉厚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余光中,那位一手遮天三十年的老人,已经带着温和而嘉许的笑容,冲他点了点头,走了出来。
“埃布特说得没错。”
唐纳德的声音,让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贵族们看着他越过埃布特,走到爱德华的面前,和爱德华目光对视。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悬于帝国上空三十年的惊雷,终于落下!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这个觊觎帝位的权臣,终于撕破了脸皮,公开站到了爱德华的对面,挥出了这致命的一拳!
这是公开的逼宫,是决裂,是对皇权你死我活的争夺,是没有退路,没有余地的决战。
“陛下,”唐纳德眼中,精光毕现,“时至今日,您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唐纳德,”萨芬冷冷的道,“陛下做错了什么,需要给你交代?”
“萨芬将军,你弄错了,不是给我唐纳德交代,而是给大家一个交代,”唐纳德目光直视着爱德华,看也不看萨芬一眼,淡淡的道,“在场的诸位,有谁愿意看着帝国,在我们这位陛下的领导下,就这么一步步走向毁灭?”
“我可不愿意!”一位贵族冷笑着走了出来,站在唐纳德身边。
“我也不愿意。”又一人走出人群。
“还有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