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水壶碎在了抽屉当中,香碟子也被砸成了好几块,其中的馀烬和浓浓的香味儿也被水完全覆盖住,成了泥块。

「这是什么?」

依着自己多年来出外办事的直觉而言,杜旬飘却不认为问题出现在那碟香上。虽然那碟香出现地太过异常,但柳红凝中毒的原因可当真是为了那可能害的东西?

不成。杜旬飘回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直冒冷汗的柳红凝,发现她的袖口尽湿,方才看出了端倪来。

简单来说,柳红凝发现了那碟浓香后心生警戒,以为是不乾净的东西,便用桌上茶水浸湿袖口以遮口鼻,想不到却因此中了计谋。

好个连环计。

杜旬飘小心翼翼地扯下了那片沾湿的袖子,将其妥贴地放到了一旁。

若是柳红凝没发现那碟香,仍有可能喝茶水。

就算柳红凝连茶水也不碰吧!依着茶水中的毒,在夜半当中也可能散出来毒害房间内的人……

但这是什么毒?

看着徵兆,确实曾听闻……

在杜旬飘还正准备出门寻医时,却看得楚沉风大步迈进来直到了床边:「怎么回事!──红凝?」

「我也是刚发现,红凝是中了毒。」

「先不管这个,叫大夫!──不,」楚沉风断然道:「去把太医架出来!」

杜旬飘讶道:「京城当中的好大夫多得是,何必要叫太医?」

楚沉风的神色冷然:「究竟是红凝的命重要。」

杜旬飘看着楚沉风锐利的目光,终究是叹了口气,道:「报你的名字?」

楚沉风哼了声道:「难不成报你的?」

「好,你说得算。」杜旬飘忍不住皱了下眉:「现下红凝气息不稳,还隐隐有逆流之相,要多加留意。还有那边的那块布,上头有毒,恐怕连这倒了一地的茶水也是,别碰、也别靠近嗅。」

「这我自是晓得。」楚沉风脸色有些阴沉:「杜旬飘,在红凝跟前本侯让你叫一声楚兄,但还是得记得身份。」

杜旬飘对于楚沉风突如其来的话语只是如此平淡回应:「遵令。」

说着,便从袖袋中掏出了个香囊,拆解取出了些粉末洒了一地,方才离去。

说来杜旬飘心下也着急柳红凝的身子,没过多久就把宫中的太医连拉带拖地劫了过来,让早已年过半百的太医吓出一身冷汗。

「侯爷,这事当职太医。」

「侯、侯爷。」

「何必行礼?人命要紧,快来探看!」楚沉风冷声令下,又向杜旬飘道:「你来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杜旬飘凝简单地道了下前因后果,而后楚沉风一个眼色下,他走进了被完全浸湿的香粉跟前,从怀中取出了一包银製器具,沾上了些许仔细观察。「这是毒的香料,外贡的东西,想必侯爷也不陌生。」

楚沉风听了令道:「取来。」

杜旬飘点了点头,将其递到了楚沉风跟前,而后道:「这东西是纯香料,没经过调匀打散的,烧起来才这么浓。」

这时那太医道:「侯爷、杜大人,这位姑娘中的毒极为罕见,臣从前曾看过,所用之材几乎取自异域……」

异域。

「番邦是吧。」

楚沉风的嘴角勾起了笑。「就这么刚好,方才本侯瞧见,来朝贡天朝的那干野人们正是要下榻这个客栈呢。」

听得楚沉风这么说,这答案可是呼之欲出了。

不,应该能说,根本就是。

这时只差口供了?

不,不需要口供。

楚沉风道:「你只需竭尽全力治好柳姑娘,要什么尽管开口,本侯有得是仙丹妙药。」

「遵令。」那太医道:「侯爷,早年臣曾和一名已辞官的太医共识,此人通晓各方稀有病症和毒物,最近刚回来京城居住,恳请侯爷请此人来与臣一同为姑娘医治。」

「准。」楚沉风毫不犹豫地答应:「是谁?」

那太医恭谨地道:「是当今陛下还是亲王时……嶍王府上的王佑、王大夫。」

「原来是王佑?」楚沉风听了之后脸上的面色舒缓了不少:「他离京多年,本侯倒是忘了他了,杜旬飘,快去吧。」

「遵令。」

瞥了下杜旬飘离去的背影后,楚沉风道:「那王佑怎么忽地又回来了?」

那太医为柳红凝扎上了数根银针,方才回头向楚沉风恭敬地道:「王大夫那时在丁忧期间也顺便跟王爷请辞归乡养老,近来听说终于拗不过儿孙的央求,再加上朱师父和冀师父的脸面,才终于肯搬回京师。」

「喔?」楚沉风的嘴角微微扬起:「可是什么好地方让王佑如此眷恋?」

「听说是个好地方。」那太医一面观着柳红凝渐趋稳定的顏色,一面道:「长安镇,永长安。虽离京师不远,却是个山水极好的地方,臣听王大夫说,那附近还有个长安村,是个世外桃源。」

「喔?」楚沉风的脸上泛起了笑意:「怎么,但本侯听说,那两处地方虽京城虽然不远,但因为地处偏僻,常有马贼骚扰,这样也堪称是世外桃源?」

「侯爷,臣本来也有同样的疑问,但王大夫说了,十馀年前有个人带着女儿独身定居长安村边的山上,每当马贼侵扰时,他就会挺身而出,久而久之便就太平恙了。」

楚沉风笑了一声:「可当真天子脚下都要靠那些游人扶持了?」

那太医连忙跪地道:「臣惶恐。」

「罢,本侯也没当真要和你计较那些。毕竟朝廷元气还未恢復完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楚沉风话锋一转,道:「柳姑娘现下如何了?」

那太医低头道:「臣暂且使用银针替柳姑娘缓下来逆流的气脉,但若不知此毒详细成份,恐怕一时半刻法缓解。」

「那可希望王佑和你能将这毒立刻解掉。」楚沉风的声音不带私毫感情:「许太医,你可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臣不知。」

楚沉风道:「过几日的朝贡大典,外族要求向我朝讨教武术、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是。陛下还遣人令太医院准备此事。」许太医恭谨地回答。

楚沉风的语气听来轻描淡写:「这位姑娘可是届时一等一的要角……陛下和殿下还有诸位亲王、朝臣都很重视这朝贡大典,目的就是要杀一杀那异族番邦的戾气,让他们知道我朝并非畏惧才宽恕他们十馀年前的罪过。」

许太医听着听着,一颗心不免悬了起来:「臣方才探看姑娘气脉,原来姑娘是习武之人,怪不得能熬过如此怪毒。」

「你本是宫中一般的太医,自然不晓得这类医理……」楚沉风的话虽然没什么其他意涵,却让许太医感到一丝羞愧:「臣能。」

楚沉风皱了下眉:「不是在怪你,人各有所长,有谁能世事全通的?」

「是……」

许太医应承后,这个房间除了呼吸声外便再也没了别的声音。两人皆看着柳红凝的脸色,虽面上黑色退了些许,但看起来仍颇为吓人。

在一片静默之下,彷彿救星般的两人匆匆而入。

「王大夫。」

「王佑,好久不见了。」楚沉风一看王佑便道:「这位姑娘的伤势就麻烦了。」

王佑一手提着药箱子,一手虚做了回礼的手势便急步走向床前,当他放下了药箱子正要探看躺在床上的病患之时,却想不料这一看却让他吃了一惊。

「柳娃儿?」

看着王佑吃惊的模样,杜旬飘疑声道:「王大夫,你们认识?」

王佑应了声,随后便开始替柳红凝诊脉:「草民闲居长安镇时,便是认识了她。」

楚沉风就像是了然于心地道:「要叙旧便等会再说。王佑,红凝她是中了什么毒?」

王佑闻言脸色凝重:「应是七奇香。」

「七奇香?」杜旬飘讶道:「可是西域的七奇香?」

王佑道:「正是。侯爷、杜大人,这七奇香虽不是能让人致死的剧毒,但却会令人脉象紊乱、气血滞碍,就算侥倖缓过气了、醒转了,恐怕终生也会成了一个废人……」

楚沉风道:「你说得如此篤定,恐怕心中早有解方了?」

王佑起身回道:「是。草民早年曾着力研究过外域奇毒,因缘际会得了指点製出了解药……只是……」

杜旬飘忙问:「只是什么?」

「草民不会武功。」王佑道:「七奇香毒性发作分为七个段落,而解毒亦须分为七个段落。发毒的顺序由烈而缓,而解毒的顺序得逆着上去,由缓而烈。」

杜旬飘道:「我和侯爷都是习武之人,再说宫中也不乏高手,不如请王大夫指点?」

王佑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调製七奇香的解药还需两、三日的时间,草民看许大人已将柳姑娘的病况安抚下来,短时间内恐大碍,便是能放心漏夜赶製解药。」

楚沉风頷首:「那就有劳你了。」

「柳姑娘亦是草民晚辈,与草民相识多年……」王佑的担心神色职到此刻才完全溢漏言表:「草民字当竭尽全力。」

「如此,快去。」楚沉风道。

杜旬飘道:「那眼下可怎么办才好?」

楚沉风道:「红凝待这我不太放心,想向内院借调护卫过来。」

「这样可好?」杜旬飘脸色有些凝重道:「属下强请了许太医过来,又再请王大夫过来的途中,却遇见了殿下……」

「殿下?」楚沉风微微诧异:「可有说了什么?」

杜旬飘神色有些为难,楚沉风心中也有数,便嘱咐了许太医看照着柳红凝,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房门口低语。

「属下本去王大夫家中找人,但他家人说王大夫正在内院作客,说是和朱师父、冀师父等师父们论些医理,顺便叙旧……」杜旬飘道:「而属下前往去请王大夫时,殿下也恰巧巡经内院。」

「嗯。」楚沉风应了声,表示明白了前因。

杜旬飘听了又继续道:「殿下问了您最近了状况,而后看着属下急着要请人走,也问妥了原因。虽然殿下以『人命关天』为由放行了属下,却要属下转嘱侯爷一句话。」

「什么话?」

杜旬飘低着头,低声说道:「莫忘分寸。」

楚沉风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浅笑道:「果然知子莫若父。杜旬飘,我确实是着急了。早前的话你别在意,在没有干係的人在场时,你仍可称呼我楚兄。」

杜旬飘叹道:「我怎想的是这件事呢?……倒是红凝……」

「既然两位大夫都说她性命暂时虞,那就定有醒转的机会。」楚沉风说来听似轻松,却也蕴着满满的担忧:「但那七奇香不知是否会有遗害?」

杜旬飘道:「我听说七奇香的材料珍稀,现在已经大人用。从前我曾有幸拜会墨老将军,却是从他老人家身上学会了些解七奇香之毒的方法,不过还得顺着药性使用才是。」

楚沉风点头道:「墨老将军久不问世事,但若真有需要,本侯也会前往叨扰。」

「不需叨扰。」

一道异声自不远处响起。两人一转头,这才惊觉那人气息内敛,不知何时早已闯入两人的警戒范围。

只看那人一身白衣,逸然,飘然。

彷彿世外之人。

只见他旁若人地就要走进柳红凝的房内,却被两人同时伸手阻拦。

楚沉风阴阴地不开口,而杜旬飘则笑脸道:「这位兄弟,贸然进人房间恐怕不太好吧?里头可是还未字人的闺女喔!」

那人听了浅笑:「我是来救人的。」说罢便从袖袋中拿出一只玉瓶子,道:「里头金丹,可解七奇香之毒。」

「怎么这七奇香什么时候变成天下闻名了?」杜旬飘的手仍未放下:「房里的茶水况且会出问题,更何况是来路不明的药丸子?」

那人对杜旬飘的质疑不以为意,只把那只白玉瓶子转了个向朝着他们。

洁白瑕的玉瓶子上,明显地鏤着「墨」字。

楚沉风定睛,而杜旬飘也愣住了。

良久,楚沉风方才开口问道:「你与墨将军有何关连?」

「不才,乃墨老将军的孙儿。」那人如是说:「墨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