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摇晃,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的高俅皱了皱眉头,随即拿着毛笔,继续书写、工作。房间前面的地上,高沐恩跪在那里,恶形恶状地哭着捶打地面。不久之后,见父亲没有反应,他便挪动膝盖绕过了小半间书房,过去把自己义父的腿抱住了。
“爹啊!你评评道理嘛!我也知道,我以前有些事情做得不对!门房阿华老家隔壁香秀家的狗也说过啦,京城嘛,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就这么些人住在这里,有时候嘛……难免会有些摩擦,起一点点的小误会,儿子也已经反省过啦!儿子是男子汉,现在就想出去做点事情,讨回一点公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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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样说着,高俅伸手按在他手上,一把将他推开在地上,目光已经望了过来:“讨回公道!?你想跟谁讨?难不成你还想去江宁找那位小郡主!?”
“没、没有啊!儿子就是想出去做点事情,让别人知道我的能力嘛!爹,我觉得陆谦失踪得很诡异啊,他那么大一个人,武功又那么高,怎么会就那么失踪了嘛!而且他是我们太尉府的人,就这么失踪了,我们太尉府多没面子啊。儿子就是想出去,把爹你的脸面给拾回来,我觉得……这件事周侗一定知道内情,听说他最近在北边冀州一带出现过,啊……”
“你想去找周侗!”话音未落,高俅已经挥起毛笔砸在他的脸上,墨汁将他的额头砸出一块黑色来,毛笔掉在地上,高沐恩连忙捡起来,替高俅放回书桌上。
“爹啊,也不是……非、非得找周侗,爹你说不找就不找……”
高俅靠在椅背上,目光严肃地看着这个义子。老实说,虽然并非亲子,但膝下无子的他对于这个义子一直是非常宠爱的。此时他在这闹来闹去,高俅心中也明白是为什么,他才不是为了什么太尉府的脸面,而是最近这段时间,京城对于自家这个花花太岁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好玩的了。至于陆谦的死,先不说他是不是想追查,就算真想,以他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能力,也干不成什么大事。
“你不能去找周侗。”高俅站了起来,心中想了片刻,“既然你想出去走走,也行。查陆谦的事情,就是往山东路那边去了。这样吧,我最近正有一封信要送给大名府的梁中书。他是蔡太师的女婿,你知道吗?”
高俅的手指敲打着桌子:“最近一段时间,北面在闹粮荒,米粮的价格,抬得很高,这件事情蔡太师那边也有参与。我本就要派陈师爷过去一趟,这次由陈师爷陪你过去走走,你先去找这位梁世叔,把信给他,你在那边住一段时间,做成点事情回来,也算是把你的脸子给捡回来了,你觉得如何?”
高沐恩跪在那儿看着他,然后陡然扑上去,抱住了高俅的双腿,嚎啕大哭:“世上只有……爹爹好……”
高俅拍拍他的头:“但是有两点,你给我记住……第一,大名府此时尚算富庶太平,但是往西北,现在闹的是饥荒,往南,素来不太平,你不能出去。我会让陈师爷和这次过去的下人看住你,在大名府附近,有你梁世叔照应,你做什么都可以,决不许乱跑!第二,你要查陆谦的事情,可以,但是只许你派人去查,也可以让你梁世叔替你查,而不管你查到什么……”
他低下头来,在高沐恩耳边沉声道:“……不想死的话,不要去找周侗,就算看见他,也要躲开。清不清楚?”
高沐恩听着这话,拼命点头,随后又是一大堆肉麻的承诺保证,高俅听了一阵,坐下来:“滚吧。”
高沐恩便打着滚从房间里出去了,他滚到门外,起身拉上房门,才欢天喜地地跑着走掉。房间里,高俅笑了笑,然后目光缓缓变得严肃起来。对于这个儿子要干嘛,他是清楚的,京城里这段时间他没办法肆无忌惮,但出了京城,特别山东一带,向来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一般的人命如蝼蚁草芥,他去到那边,就算玩几个姑娘、妇人,也闹不起什么事情,而且有梁中书的照应,想来一切也会顺利。
至于关心陆谦,那就纯属说笑。这个儿子素行不良,但心倒是不大,有几个良家妇女给他玩玩,相信他也会收收心,就那样在大名府呆下来。京城里这段时间,压了他这么久,也是难为他了,且由得他去散散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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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这个夜里,为祸一方的花花太岁即将出京的消息,并不是什么让人关心的大事。而对于此时在京的李频来说,他得知自己即将升官的消息,只比宁毅晚了半天——就在这天下午,有宫里的人出来通知他,着他明日上午入宫面圣。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官位,但这次对他的升迁力度极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因此推掉了原本预定的应酬,这天晚上,焚香、沐浴、斋戒。坐在微风徐来的院子里,听外面的喧闹声远远传来,犹如响起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动静。透过远处的院墙、月牙儿挂在树梢上,城市的灯火浸上夜空,将那黑色的天空,溶成了透明的琥珀色……
他知道他将记得这片透明的夜色。只有在这个夜晚,他的仕途,才是真正的走上大道了。从此以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将是真正的天风大河。学人读书,十年寒窗,数十年求索,他将成为……推动这天下的一部分。
他不知道其他的高官名士在这一天到来时是否有他这样的心情,在竹记后院二楼的阳台上坐了半晚,子时将至时,他还是安静地回房入睡。
第二天,他第二次的见到了圣上,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君臣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