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晚自习被一种空前的压抑笼罩。考好的侥幸和考砸的抑郁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织的大网,笼在教室上空,绳收到最紧,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斯是认真放松了一会,之前设想的艰难爬坡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度过,现在他拿着高分,心里非常有谱,错的题是怎么错的、知识点遗漏了哪些……脑子清醒的感觉十分美妙。
“叶神太牛逼了。”温晨回头小声说,“但我知道你肯定能考好,我每天光是看着你早上进教室坐下开始刷题都觉得安心。”
叶斯笑了两声没说话,等温晨转过去了,他才小幅度拉了一下何修袖子,“咳咳。”
何修立刻小声说,“你太棒了。”说完立刻抿住嘴,像是晚零点一秒就怕封不住自己一万字长篇大论似的。
叶斯乐得肩膀抖了两下,看一眼还有半小时放学,于是翻出今天没写完的妙蛙手写卷,准备做三道物理大题。
何修的手写卷难度远高于一模,叶斯看了半分钟题就投入进去,正皱眉在草纸上做复杂的受力分析,余光里却隐约捕捉到一个影子在不安分地动。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却见何修正在用a4纸叠纸飞机,旁边已经叠好了两个,手上那个刚叠一半,还能看见纸上写着的字——“叶斯701号”。
“哎,你干嘛呢。”叶斯无奈地乐了两声,“上晚自习呢。”
“学你的,别管我。”何修说,胳膊从他背后伸过去把窗户打开了,然后拿起一只纸飞机在嘴里哈了两口,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
洁白的纸飞机划破外头乌漆嘛黑的夜,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又很快消失。
叶斯懵了,使劲在何修腿上捶了一下,瞪眼低声道:“干什么呢?污染环境啊你!”
“你别管我,明天课间我去花坛里捡。”何修小声说,又拿起一只“叶斯701号”,嗖——地一下又飞了出去。
叶斯和他脑内的沙雕小伙伴都惊呆了,傻愣在原地瞪着何修。
何修依旧是平静脸,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那副泰然淡定的样子甚至能让人忽略他正在往窗外扔纸飞机这间幼稚事。
“哎同桌。”叶斯笑得坐不住,手拄着桌子看着他,“你是学神吗,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吗?崩人设了知道吗?”
“我不知道。”何修满脸严肃,飞完最后一只纸飞机,把窗户关上了,又小声说,“我姓妙,我叫妙蛙。”
叶斯乐得差点把前面温晨屁股底下的凳子踹跑,何修又在旁边小声说,“我男朋友皮卡丘考了全省第九。”
“够了。”叶斯抬手捂住何修的嘴,耳根有点泛红,看了眼前面没人回头才又小声说,“妙蛙冷静一下,让皮卡丘先把这三道题写了。”
何修轻轻亲了一下叶斯手心算作答应。
许杉月没考好,宋义跑去安慰她,吴兴也被拽上。晚上回宿舍的路难得地清净。
叶斯本来挺有骨气地自己走了两步,但又觉得累得慌,于是顺手又挂在何修肩膀上。
“妙蛙老师,今天手写卷还有一套没做完。”叶斯算了算时间,“等会写完卷子应该还有时间,我练两套那种计算很恶心的化学填空大题吧。”
“行。”何修点头,“我帮你找题。”
叶斯闻言满意地哼哼了两声,开春晚上的风冷飕飕的,他裹紧外套,又往何修身上蹭了蹭。
“我特别想喝酒庆祝一下。”何修微微侧过脸说道,“不想让今天就这么简单地过去。”
“今天没什么特殊的。”叶斯闻言把手揣进何修衣兜里,和他攥在一起。
叶斯的眼睛困得眯着,但声音很清醒,“我心里踏实了,你心里也踏实了,我高兴了一阵,但这就差不多够了。这不是高考,还有一百多天呢。”
何修闻言没说话,过很久后,在衣兜里轻轻捏了捏叶斯的手指尖。
“你在想什么?”叶斯低声问。
何修喉结动了动,“我在想,如果上一世你没有心脏病,顺顺利利地从初中升上高中,英中的第一还会不会是我。”
叶斯闻言笑了两声,没回答,过一会何修又问他,“你想什么呢?”
叶斯叹口气,困得迷迷糊糊的声音说道:“我大脑这会罢工着,想不了高深的东西。我开小差想高考后咱俩去哪玩呢。”
何修攥紧他的手,“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一模的大榜在教学楼正厅贴了一面墙,上学放学经过,所有人都无法避免地会和自己的成绩照个面。
有人路过就加快脚步,还有人会刻意慢一会,但叶斯好像没什么感觉,他现在上下学的路上都困得睁不开眼,每天依靠挂在何修身上勉强行走,已经无暇去分辨路上的风景了。
“明天百日誓师大会啊。”老马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咱班在大礼堂c3区,你们不用准备,宣誓的时候起立一句一句跟着念就行了。我只要求你们去那里就有点仪式感,不要带学习资料。”
班级里议论纷纷,老马又提起声音叫道:“何修,你出来。”
何修叹口气,站起来往外走。叶斯从卷子中抬起头看了他透着无奈的背影一眼,嘿嘿一乐,也跟了出去。
老马径直走到自己办公室,坐下给俩人拿了两瓶奶茶,似乎早已对叶斯跟何修形影不离见怪不怪了。
“誓词准备好了吗?练了几遍?”老马看着何修。
何修表情仿佛冬眠没醒,“看了两眼,不是照着读吗,有什么可练的。”
“我怕你出错,哎。”老马在裤子上搓了搓手,“这不咱班最帅的一个吗,又帅学习又好,这回拉到全校同学家长面前去,我怕你出差错。”
“哎哎哎。”叶斯把瓜子皮吐在自己手心,“老马你可长长眼睛吧,谁是咱班最帅的一个?”
何修闻言勾起唇角,老马头大地叹气,“别跟这扯了,赶紧都练练,下午千万别出错。”
百日誓师大会的领宣人本来年级里定的是叶斯,成绩好又进步大,是老师们心目中最完美的人选。
谁料叶斯拒绝了,拒绝的无比干脆,说耽误学习,懒得去出洋相。
好在老马心梗前一秒,旁边的何修淡定道:“那我替他去吧。”
——勉强也算条出路,虽然何修是谁都可见的不学习。
俩人从办公室往外走,叶斯打了个哈欠,“百日誓师真是搞形式,耽误半天,喊口号有什么意义。”
“你去年参加了吗?”何修闻言侧过头看他。
叶斯想了想,“没有,去年我就觉得特傻逼,跟宋义他们出去吃火锅了。”
何修闻言笑笑没说话,过一会又忍不住叮嘱,“我领宣,你给点面子。”
“知道,妙蛙老师。”叶斯闻言笑着勾住他的肩膀,“我肯定特别大声跟你读,目光锁定你!”
何修笑着跟叶斯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教职工洗手间,叶斯抻着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来。”
何修还以为叶斯要上厕所,跟进去看叶斯直接进了里面最后一个门,又愣了一下,“我等你吗?”
“等个屁。”叶斯门开着冲他招手,“过来。”
何修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起来,扭头看了外面门口,然后几步跟叶斯一起挤了进去。
“我去。”叶斯小声嘀咕,“反正今天百日誓师大把时间浪费出去了,咱俩抱一会。”
何修嗯了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手用力圈着叶斯,低声说,“我最近看你学的那么忘我……”
“我每天都巨想亲你一口的好吗。”叶斯说着却有些没底气,声音又弱下来,“我每天从自习室出来脚底打着飘,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上床前一定得亲你一口。”
“然后你就睡过去了。”何修忍不住乐起来,“你每天走不到宿舍就差不多睡着了,站着走路也能睡着。”
“瞎说。”叶斯小声说,“我已经偷偷把重心都分到你身上去了好吗,我是挂在你身上睡着的。”
何修乐了一会又忽然停住,看着叶斯的眼神有点心疼。
他在叶斯嘴唇上亲了一口,低声道:“要不歇歇吧,一模考那么高,稍微慢下来一点我们求个稳妥。”
“不行。”叶斯顿了下,“还有一百多天,前边的人都在冲刺,变数很多。”
何修闻言便没有再劝,他使劲把叶斯往自己这边搂,忍不住又贴上去亲了好几口,鼻尖亲了,脑门也亲了,仍然感觉不知足,像是想要把这个和他散发着一样香波味道的家伙从头到脚啃一遍。
狭小空间里很快便交织起两道有些喘的呼吸声,叶斯小声骂了句靠,“光是抱在一起啃也太没意思了,就像身上痒痒又挠不到对的地方。”
何修喘了两口气,看着他,“你快生日了。”
“是。”叶斯说着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又忍不住乐起来,“收起你可怕的眼神。”
“收。”何修嘴上说,手却又不由自主地用力搂了叶斯一下。
上课铃响,叶斯叹口气,手按在门栓上正要开门,却突然听见老马打着电话进来了。
“!!”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推开何修放下马桶盖直接站了上去,头顶冒出隔间的墙板,于是又屁股一沉原地蹲下,瞪着眼惊恐且无辜地看着何修。
何修:“……”
老马的电话应该是跟家长打的,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隔壁间。
怎么办——叶斯用口型说。
何修无奈——等。
隔着一道隔间,老马的声音非常真切。但又由于此刻是这么个场景,听起来格外瘆得慌。
“许杉月妈妈,您真的不要急。还有一百天,一切都不是定数。而且我相信孩子不是真的被同龄人超过了,而是心理问题。”
叶斯拉了一下何修的袖子,用口型说:许杉月。
何修点了点头。
老马听电话那头讲了一会之后说,“是,我之前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许杉月家里没出什么问题。既然这样就更好办,孩子只是高考前紧张,这种情况不少见,每年都会碰到几个,您放心吧,我持续去做她的工作。”
老马上厕所倒是挺快的,进去出来不过三两分钟的事,叶斯听他洗手然后走了,才按着何修的肩膀从马桶上跳下来,随手扯了块纸擦了擦马桶盖。
“许杉月的心理问题好像真的挺严重。”他嘟囔道:“宋义都多少天没跟咱们一起放学了?吴兴说他现在压力山大,特别怕许杉月今天学习效率不高、练习卷错了不该错的题。”
何修叹口气,“得慢慢调节,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想透。”
“高三太难熬了。”叶斯一边洗手一边轻声说,“要是没有个信念,谁能撑下去呢。”
百日誓师大会现场人山人海,叶斯之前都不知道高三竟然有这么多人。文科班被放在中央平地上,有点像演唱会的内场。理科班绕着看台铺开,四班的c3区就在主席台右手边第一块。
整个礼堂人声鼎沸,上千人一人小声说一句话,就足够掀翻天花板。
四班人还没坐下,老马拿着胡秀杰发过来的名单在挪队形。
“每个班都是进步最大的七个人站第一排啊。”老马说,“不是按照成绩绝对排名来的,大家别多想,每年惯例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