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从来不怕老师,高中不怕,大学也没有怕的道理。但他的硬骨头只对凶狠型老师生效,对那些一见面就热情地上来摸摸头嘘寒问暖的老师毫无作用。
就算当年,三年和胡秀杰针锋相对毫无惧意,但自从胡秀杰开始对他关怀备至,他一见她隔老远就自动拐弯。
出了食堂,何修问,“你们招生办老师还没放过你?”
叶斯有些气闷地嗯了声,“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上次想拿我去拍照,印在明年自招宣传册上……疯了吧……”
何修闻言嘴角动了动,叶斯又说,“你给我把笑憋回去啊,敢笑出来收拾你。”
“哈。”何修在他话音刚落就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叶斯装模作样在身上撞了一下,又忍不住乐着说,“可惜没早一年把你印上去,不然我自招真报b大了。”
“你滚。”叶斯笑着发怒。
午饭食堂没吃饱,俩人在学校的小蛋糕店里扫荡了一圈。下午的细胞生物学,叶斯一边狂啃面包一边飞快做笔记。
高三疯狂用眼,叶斯现在看屏幕时间一久就会眼酸。上大学他就配了一副平光眼镜,金色的细框,戴在脸上硬是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劲压下来几分,有些斯文。但他平时不戴,只有上用投影仪的课才会戴。
何修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画图。偶尔叶斯听课累了会偷偷瞟他一眼,看何修手里的铅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大概是在练习什么子模块,看不太出来画的到底是什么。
何修是一个很容易钻进去的人。才正式上课没几天,他室友们还沉浸在大一基础的高数中,何修就已经开始每天疯狂画图了。
叶斯没见何修好好学习过,觉得新鲜,所以闲着没事总爱瞟他。
何修铅笔侧着,勾画描摹线条的动作轻轻顿了下,而后轻声说,“老师在看你。”
“你少来。”叶斯嘁了一声,“你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话音刚落,讲台上的老师忽然声音一沉,“叶斯,我刚才在说什么?”
靠了……
叶斯愤恨地收回视线,余光里何修一边继续画图一边轻轻翘起唇角,叶斯站起来说,“细胞受体信号网络。”
还好分出一只耳朵一直在听课。
教授点点头,“别老看着旁边同学发呆,坐下吧。”
教授继续讲课,转过去看着投影仪,底下的人却开始窃窃私语低笑不止。
叶斯耳朵根烧得像两团小火苗,在底下蹬了何修一脚,“怎么看到的!”
何修叹了口气,“没感觉到刚才周围气氛突变么。”
“有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叶斯皱眉。
何修低声说,“大概是高三打了一年游戏积累出来的第六感。”
叶斯:“……”
何修继续画图,接下来的半节课,叶斯却忍不住一直溜号。
初秋将至未至的时候,每天都是天蓝如洗的好天气。坐在教室窗边往外看,能看到外面生机盎然的植物和人群。
何修说要去故宫看建筑,去苏州看园林,还要在寒假去一次日本,明年春假重新看一次布达拉宫,暑假再和系里的同学们一起去罗马,还要带上他。
入门建筑,必然得亲眼去观量世界,再从各型各色的作品中汲取一丁点的小火苗。何修说起那些计划时,眼睛特别亮,好看得不像话。
叶斯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树叶,余光里是何修安静画图的侧脸。
教授讲完一个知识点转过头,发现叶斯竟然还在看着旁边的人发呆,顿时不乐意了,“叶斯,你要是再看别的同学发呆,你以后就别来上我的课了。”
四周一片压低的笑声,叶斯猛地回过神,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赶紧拔开笔帽慌张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等教授重新开始讲课,叶斯平复下心神,才发现自己刚才慌乱中写了一串“何修何修何修何”。
他撒开笔,茫然地瞪了纸面一会后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
有些人啊,看起来刷刷刷记着笔记,其实是在默写男朋友的名字一百遍。
啧。
胳膊忽然被轻轻撞了下,何修递过来一张便利贴,贴在他笔记上。
铅笔素稿的楼体,六层,六芒星形状,楼顶有细细密密的光源标注。叶斯正要问这什么,忽然愣了愣,“汉堡大楼?”
“bingo。”何修低声笑起来,又把便利贴收回去,“给你看个初步构想,第一版正式线稿五年内交付。”
“有点儿久,何大建筑师。”叶斯看了眼黑板,一边抄着笔记一边勾起唇角说,“限你一年内交付初稿。”
“得令。”何修笑着说。
叶斯下午晚上连着三节课,最后一节课下课已经八点半了。
校园里夜色四垂,晚风有些闷热,医学院教学楼附近都是嗖嗖来去的单车。
“哎,叶斯今晚回去不?”室友骑车路过,停下回头喊了一嗓子。
“我不回。”叶斯摆摆手,“你们宵夜不用带我。”
“哦了,周一见。”那人在空中比了一个ok手势,骑着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周末两天都不回去吗?”何修看着叶斯眼睛很认真问。
叶斯蹦了一下沉甸甸地往他身上一挂,“少来。”
何修笑着往离家近的那个校门方向走,“周末两天独宠妙蛙一人啊。”
“就宠你这个蒜头王八。”叶斯哼着说,又揉了揉肚子,“校门外买点儿烤串带回去吧,饿了。”
这条街上有无数小吃摊,烧烤火锅小龙虾,天色一暗,整条街才刚刚活过来。
叶斯挂在何修肩膀上玩手机,何修叮嘱烤串的老板,“多放辣。”
“多点两串腰子。”叶斯一边刷着论坛一边嘟囔,“补补。”
何修似乎有些耳根泛红,又被夜色粉饰掉,他平静地点头对老板说,“嗯,再加两串羊腰吧。”
老板一边爽朗地笑一边从盖着塑料布的铁托盘里抓了两串羊腰放到烤架上,一边撒调料一边说,“我们家的羊腰特别新鲜,你们这么大的小夥子就得多吃……”
叶斯闻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盯着何修红透的耳朵根,对着他颈窝一通乐。
小出租屋在老居民楼里,没有电梯,步行上六楼后用一个扁平泛黄的钥匙拧开门。
野橘蹲在门的里侧舔着爪子。
“爸爸回来了。”叶斯说着弯腰抱猫,野橘作势要躲,然而非常敷衍,最终只在叶斯手里挣扎了一下。
“你身上有猫罐头味。”叶斯放弃了亲猫的想法,只在她白花花的肚皮上吸了两口。
“有奶香味吗?”何修一边哗啦啦地弄着烧烤袋子一边问。
叶斯实话实说,“我现在满鼻子都是孜然味,快点吃饭吧。”
野橘彷佛能听懂,抬起爪子拍在叶斯鼻子上,一点儿都不含糊。
“再打你爸爸。”叶斯放开她,一边进旁边浴室洗手一边嘟囔,“再打你爸爸就把你送回英中,让你天天跟保安相依为命。”
两人其实没在一起生活过太久,高考后零零碎碎几天,还是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
但换成陈旧朴素的小出租房,他们却仍然十分默契。
何修理烧烤袋子的功夫叶斯喂了猫,打开电视,调到故宫系列纪录片。他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但何修最近看得入迷,他就愿意陪着一起看。
但大多数情况下,何修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烧烤一边看电视。他躺在何修身上,一边吃烧烤一边玩手机。
野橘就比较随意了,在两人身上随便挑一块地趴着,不踹绝对不下去,踹下去了还会执着地爬回来。
何修端烧烤到茶几上,又回身去冰箱里拿喝的。叶斯一手拿着肥牛,一手拿着手机,等在那。
“我马上。”何修说着抱起满怀冰凉的易拉罐,小跑回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坐进沙发,“来吧。”
叶斯熟练地往他身上一靠,咬一口牛肉,用脸解锁了手机。
一个多月了,每个周五晚上都是这么度过的。
日子太舒心,舒心到叶斯都有些飘飘然。有时候啤酒喝多了晕晕乎乎的,他就跟何修在这张只容纳三人坐的沙发上啃个没完,小出租屋里黑灯瞎火,电视上若明若暗的光晃着,全世界都是彼此错乱的呼吸声。
吃完烧烤已经快十二点,何修进去洗澡,叶斯出门扔垃圾。
家里吃完饭的垃圾都会拎出去扔,一是怕招虫,二是怕野橘偷偷去扒。
小野猫不像从小娇滴滴的宠物猫挑剔,扒垃圾箱是常有的事,估计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习惯改过来。
扔完垃圾,叶斯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全当消食,路上遇到了两个黑灯瞎火执着跳舞的大妈,差点吓出个好歹。
他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回去,进家门刚好看见何修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
湿漉漉的水汽,何修还是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你洗。”
“嗯。”叶斯麻利地在进门的地方就脱了衣服,衣服裤子挂起来,果条条地晃进浴室。
“那个。”何修站在门口,喉结动了动,又忍不住笑起来,“洗发水快没了,你把剩下那点都用了,明天我们买新的。”
“知道了。”叶斯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挑眉,“还不走?”
“走。”何修叹了口气,按着擦头发的毛巾,垂下来遮住眼,他趿拉着拖鞋往里屋走,低声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我就是跟你说这件事。”
叶斯一边刷牙一边乐,泡沫流的到处都是。
热水冲下来,密闭的小空间里雾气迅速弥漫。哗啦啦的水声中,叶斯恍惚间还能听见何修逗野橘玩的声音。
他在水流冲击中用力舒了口气,忽然忍不住在脑海里轻轻叫沙雕的名字。
高考出来以后,他再没叫出来过沙雕。尝试过无数次,后来也叫过人家正儿八经的代号“sd”,但均无反应。
这让他觉得格外恍惚,过去与现在,真实与虚幻,一切的边界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高考上岸任务完成,沙雕就走了。
但是连一声告别都不说的么。
叶斯叹口气,瞄了眼角落里的洗发水瓶子,然后一边在水流下弓腰冲头发一边又习惯性地在脑海里喊了声沙雕的名字。
“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忽然划入脑海。
叶斯一个激灵,差点把水灌进耳朵里,狼狈地在花洒下直起身子,“sd?”
“就叫沙雕吧,听你喊我大名挺不习惯的。”沙雕说,“不好意思,你高考出来后我在结账,系统世界里史无前例的一笔大单,光结算就算了你们世界时间一个多月,然后我又沉迷恋爱,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