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因为安置费打水漂的事,家里已经大闹过一回,他们后来跑到昆山买了房,优质学区到现在也没解决。老丈人本来很喜欢他这份稳定的工作,觉得说出去高大上,结果现在家里又开始鸡飞狗跳。
杜清从口袋掏出一个瓶子,递给柏知望,是抗焦虑类的药物:“我就总在想,这破班儿上的有什么意思呢?我一路考研考博考托福,天天不是在做实验就是在出实勘,最热的天也得进洞子里吃灰,结果呢?到哪儿挨骂的都是我!我既没秦舟的家底也没你的履历,有什么资本在这行硬耗?你也说我,我爸也说我……”
杜清请假在家时除了陪女儿就是吵架,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听到,“怎么能混成这样”“那谁谁学历比你低都已经是部门经理了”……所以他经常站在黄浦江边,那是他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
家人当然也没,他老婆本来是个很美很有才的女孩子,可现在为了照顾孩子辞了工作在家,连化妆逛街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什么出去透气。
柏知望几乎从不宕机的安慰系统忽然失灵,不知从何讲起,因为所有的语言都过于贫瘠:“其实我可以帮你跟岑主任请假,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的身体不能垮,还是家人重要。”
杜清摇摇头,“我都请过一个月假了,现在再走,项目组得把我除名吧?”
“不会,名单已经报上科管部了。”柏知望说。
但是项目奖金和加分会按工作量考核,柏知望就算不说杜清也明白。
所以杜清拒绝了,他十分需要这笔奖金。
组员家里出了这种事,柏知望不可能坐视不管:“院里有意外大病补助,你去申请试试呢?我来帮你写证明。”
杜清点点头,“等我缓口气后再去弄吧,谢谢。”
柏知望百感交集又能为力,只能请杜清去隔壁饭店坐了坐,又陪他聊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
杜清苦笑道:“发泄出来确实好多了,秦老师那边……你帮我说说得了,我这段日子确实压着太多事儿,对他有点冲,不过方案上我还是要保留我的意见。当然了,如果你们都同意他的提议,那我也服从。”
柏知望应了下来,离开会议室之后,他往杜清挂在办公室的工装口袋里塞了一沓钞票。
柏知望随后也把秦舟叫出来,向他转达了杜清的道歉,掐头去尾地跟他说明白杜清遇到的难事。
秦舟向来没心没肺不记隔夜仇,而且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到不在乎误解。三十来岁的人总得学会跟自己和解,不必跟家里逞强,因为正是那些成就了现在的秦舟。论别人认不认可,秦舟就是秦舟。
柏知望看他这模样,又心疼又喜欢,怎么会有人永远赤诚又乐观得像个孩子。
秦舟拍拍屁股后面的沙,见柏知望不动,问:“事儿不都解决了吗,你还不回?”
柏知望摇摇头,“我再坐会。”
秦舟知道柏知望心烦时才爱坐在外面吹风,于是脚步犹豫了,“那我陪你。”
“不用,见你一面就够了。”柏知望脑子里乱乱的,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自己也生病了,秦舟会怎样?仅这一个假设就足以让他心悸。
秦舟感受到他的反常,在他身边蹲下,说:“大半夜哪能扔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再陪你会。”
风吹着裸露的脚踝还挺凉。柏知望把裤脚往下扽两下,给秦舟让出一小块避风区域。
天灯冉冉,苍穹倒扣。
秦舟指着南方问一颗星子的星座,这些以前柏知望都教过他,现在拿出来问就好像学生复习作业。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完,秦舟见柏知望愁容不减,问他:“想什么呢?”
“在想我以前真挺矫情的,世上辛苦的人多了去了,我们遇到的辛苦又能算什么?明明生活很快乐,家人也还算健康,偏偏那会儿我非觉得全世界就自个儿委屈得不行,”柏知望低着头,“竟然还因为这个跟你吵。”
秦舟摇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总有活得更辛苦的人,可这不代表你没付出啊。”
分开后这么久俩人都冷静了不少,当对方自责的时候还能替对方说两句话。柏知望觉得这个状态还挺神奇的,笑着说了句“谢谢”。
秦舟没跟他客气,问:“杜清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尊重他的选择吧。赶明儿我帮他跟院里说声,看看能不能帮他申请补助。”
“只能这样了。”秦舟很深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累了?”
在准男友面前当然不用逞强,有什么就说什么,柏知望也带着从没有过的骄纵语气:“有点儿,你再陪陪我吧。”杜清的事,方案的事,每一样都不省心。
“其实我也有点累了。”秦舟往他那边挪了挪,张开双臂示意道,“抱一下?”
柏知望疑惑地看他。自从自己提议坦诚和任性后,秦舟总是做些让人惊喜的举动。
秦舟说:“书上说了,拥抱是人类获取温暖的方式。”
两个人的体温都不高,猛地进人怀里秦舟还不适应,下意识往后缩,被羽绒服的黑色一角箍住。
柏知望问:“暖了?”
秦舟嘴角渐渐翘起:“暖了。”
柏知望又问:“那松开?”
秦舟摇头:“不行,温度条才到90%。”
柏知望终于被逗笑了,一手摩挲着他的头发,另一边仍旧抱得很紧:“好,再暖五分钟。”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是不是更太多了,明天歇歇吧(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