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庚上初二那一年,东升市集上乞讨时,遇到唱莲花落的老叫花。见老头儿边唱边收钱收物,跟在人家屁股后边,非要拜师不可。学艺多半年,老叫花故去了。
脸皮厚,能即兴添些自个儿的说道,东升唱落子有天分。城北只有个狗市,狗市上没人听他叫唤。城南城东城西三个市集,每集各隔五天,剩余两天,他就去火车站南下沿全城最繁华的站南街。来影,去踪,隔三岔五,才回村里现个形。
这天农历初三,庚庚决定去城南七里铺寻东升。
天亮出门,穿城而过走了个把钟头才到。人们正准备收麦子,集上人稀。进市街没多久,就听到不远处的说唱声。东升前边走,脚下跟着近半米高、半立着耳朵的阿黄。铁佛村的狗多为黄色,五岁前幼年叫黄黄,五到九岁壮年唤阿黄,九岁后称老黄。阿黄后边一群孩子随行看热闹。快步走过去,瘦小的庚庚混在了孩子们中间。
一头乱发杂草一般,东升穿着件白格蓝背心,前边黑乎乎,后背开着个拳大的口子,胸前斜搭挂袋,手拿着串老钱系红绸的柳树枝子摇摇晃晃,随着嗦嗦作响的节拍开唱:
“摇钱树哗啦啦,卖挂面的看这家。挂面压得细又长,大爷好像刘秀走南阳。
刘秀他把南阳走,大爷是个大方手。俺一唱来恁就笑,给俺一毛好不好?”
卖挂面大爷扔出五分钱来,东升弯腰捡起,塞入胸前挂袋,转身前行。前边黄瓜摊,摊主大娘摆摆手不用唱,递一根瓜纽过来。东升鞠躬,弯腰时被一个孩子往脸上抹了把土,抬头成了个大花脸。阿黄蹦跳着摇头摆尾。
躲开一个牵黄牛拉碾子的大爷过去,再往前走。耙子扫帚摊位上的中年人见小叫花过来,说恁这孩子,不去校屋儿里念书,这么点儿(这么小)就讨钱不正混,不给不给。庚庚以为东升会知趣地走开,东升却一个敬礼,树枝子一抖,开口唱:
“叫声大叔听俺言,俺要骗恁是瓜蛋。从小孤儿没爹娘,沦落街上来要饭。
恁家也有儿跟女,人人都有一时难。大叔今儿个把俺帮,孩儿一辈子记心间。”
一路唱来,汗水早从额头顺着脸颊流进了脖梗。狗头上出角,东升挤眉弄眼出洋相:“摇钱树往前串,又到南七剃头店。”
老师傅客,正坐在门前柳树下乘凉,努努嘴:“小子,唱不出推头行的门道,不给恁一个钢钝儿(即硬币)。”东升把树枝举过头顶,扭扭腰唱起来:
“一根竹竿挂刀布,那是皇上圣旨悬。挂刀布上拴丝线,本是线丝把人拴。
炉子本是火药罐,凳子就是砍头的砧。王侯见恁也低头,将相都在恁手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