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眉头一蹙，“此事与温凉何干？”</p>
“无论是昨日灯会走水，还是今日文翰被刺一事，兵马司都责无旁贷，温凉是兵马司指挥使，理应负责。”英国公半垂着眼睫，冷冷说道。</p>
英国公的眼皮松弛，眼角堆满了皱纹，却依旧掩不住他那双老眼中的凌厉与杀意。</p>
唤温凉来此自然不仅仅因为他是兵马司指挥使，而是因为他怀疑这件事根本就是温凉所为！</p>
他曾派死士刺杀那个屡屡坏他好事的晋大夫，可那个死士直到现在仍杳无音讯，想来定是行刺失败，被人所杀。</p>
而那个晋大夫正是温凉的人！</p>
今日文翰无故遇刺，怎么就凑巧被温阳遇见。</p>
依他所见，温阳路见不平是假，杀人灭口才是真！</p>
温阳听了，冷笑一声，“原来父王诚不欺我，英国公府上果然都是忘恩负义之辈！”</p>
“温阳，你放肆！”蒋贵妃大怒，横眉立目冷声叱道。</p>
温阳却只瞥了她一眼，神色冷淡。</p>
他父王连陛下都敢揍，一个贵妃也敢出来装模作样。</p>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刚救了贵府公子，你们就算不设宴感谢，至少也该说两句人话吧？</p>
结果我到现在连一句谢都没听到，你们反是还要找温凉的晦气，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p>
还请贵妃娘娘为臣解答！”温阳容貌冷俊，言语间更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慢。</p>
“你……你好生无礼！”蒋贵妃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胆大无礼的小子，当即红了一双眼，委屈的望着建明帝。</p>
“陛下，温阳太过无礼，竟是如此折辱臣妾，还请陛下为臣妾做主啊！”</p>
建明帝冷冷瞪着温阳，一拍桌子，狠狠叱道：“狂妄无礼的小子，温冀就是这么教你的？</p>
今日回去给朕写一封自省书，不得少于五千字，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p>
蒋贵妃不甘心的揉捏着帕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p>
这算什么惩罚，陛下的心可真偏！</p>
温阳却觉得这个惩罚简直能要他的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服气的嘟囔道：“早知道我就不帮忙了，让人宰了他算了！”</p>
“你！”蒋贵妃气结，英国公却是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理会温阳。</p>
“陛下，现在您可以传唤温凉了吗？”</p>
建明帝扫了英国公一眼，抬了抬手，命人去传唤温凉。</p>
片刻之后，温凉着一件月色披风，携着冷冽的空气迈入了殿中。</p>
一直沉默未语的临安郡主立刻回头张望，眼眸瞬间被迈进殿内的人点亮。</p>
温凉果然俊美无俦，宛如谪仙一般。</p>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慕欣赏，只又一想到英国公刚才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心虚。</p>
她为了试探温凉，便命暗卫除掉沈妩，却没想到竟是引起了百姓的恐慌。</p>
如今英国公以此事责难温凉，的确是她连累了他。</p>
“陛下唤微臣前来所为何事？”</p>
建明帝正想让温阳再说一遍，但看着温阳的臭脸，便抿了抿嘴，亲自与温凉交代了一下来龙去脉。</p>
温凉闻后，神色淡淡，“陛下既是已经查出此暗卫手中有临安郡主府上的令牌，询问郡主因由便好。</p>
若是审查，此事也应交由刑部审理，此事不在我兵马司的职责范围。”</p>
“温公子所言差矣！”</p>
英国公侧眸看他，冰冷凌厉的视线落在温凉的脸上，似要从他清冷的面容上发现什么端倪。</p>
“兵马司的职责所在便是护卫京都治安，可现在竟是发生了歹人当街行凶一事，温公子作何解释？”</p>
温凉抬起墨眸，淡然的看着英国公，“兵马司的确有护卫京都之责，可私人恩怨不在兵马司的管辖范围之内。</p>
此事乃是临安郡主与蒋大公子的私事，兵马司不好过问。”</p>
“温凉，我才没有做过！我与那蒋文瀚一点关系也无，你一定要相信我！”见温凉竟将她与蒋文瀚绑在了一起，临安郡主立刻皱眉为自己辩解。</p>
温凉却是一眼都未看她，只冷冷道：“临安郡主不应对在下解释，而应对国公爷解释。”</p>
英国公目光愈冷，“那上元节朱雀街走水一时，应是兵马司的失职了吧？”</p>
温凉略一蹙眉，随即拱手对建明帝行了一礼，看的建明帝眼皮一跳。</p>
“陛下，臣追查朱雀街走水一案时，有人说曾看到一名黑衣男子行踪鬼祟，之后秦记火烛铺的灯笼便无故坠落，引起了火势。</p>
臣当时并未理清，现在却是想明了其中缘由。”</p>
建明帝一挑眉，“你想明白什么了？”</p>
温凉垂睫，语气淡的没有一丝感情，“臣怀疑，纵火一案亦是此人所为，目的便是刺杀英国公府大公子蒋文瀚。”</p>
“温凉！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临安郡主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凉，眼中萦起了水雾。</p>
她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他，可他不但不信她，竟是还将污水泼在她头上。</p>
他怎么能这般绝情！</p>
“满口胡言！”英国公拂袖怒斥，“你这是打算将事情都推在他人身上吗？”</p>
“遇刺的是贵府公子，行刺之人是郡主府的侍卫。</p>
本就是清晰明了的事，英国公为何想让在下来承担这个罪名？”</p>
温凉轻轻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笑来，只这抹笑极冷极冽，“英国公怕会让人怀疑，我们之间曾有无法化解的恩怨。”</p>
英国公眯了眯眼睛，声音亦是凌厉，“若是有，当如何？”</p>
温凉勾唇一笑，笑意不达眼底，眸深如墨，晦暗难辨，“若是有，自当不死不休。”</p>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对方眼中冷戾的杀意。</p>
而殿内其他几人都看得莫名。</p>
英国公收回视线，望向建明帝，“陛下，文翰受伤颇重，听闻温公子认识一位姓晋的神医，还请陛下让这位晋神医来英国公府看诊！”</p>
建明帝心中纳闷，这件事怎么突然扯到了那个晋大夫。</p>
虽说他乐得看英国公府倒霉，可英国公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他总不好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传出去也会被人说他凉薄。</p>
“温凉，那个晋大夫……”</p>
“回老家了。”不等建明帝说完，温凉便冷淡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p>
“回老家？”建明帝一愣。</p>
温凉却是正色点头，神情疏淡，“她快成亲了。”</p>
“原是这般。”建明帝了然，随即一脸歉意的看着英国公，“英国公，你看这还真是不凑巧啊……”</p>
英国公冷冷一笑，语气阴凉，“的确不凑巧呢！”</p>
果然是为了那个晋大夫！</p>
温凉如此是一心要与他英国公府为敌了。</p>
温凉淡漠的收起目光，对着建明帝拱手一礼，“陛下，兵马司尚有要事，臣告辞了。”</p>
他拂袖而去，全然无视任何人的目光。</p>
蒋文瀚不过只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谁敢伤她，他必百倍偿还！</p>
“陛下，臣也走了啊，您这里空气不大好，臣怕呆久了也染上忘恩负义的毛病！”</p>
温阳随意的拱了一下手，大大咧咧的迈步而去，却是气得蒋贵妃心口生疼。</p>
“陛下……”蒋贵妃盈盈含泪，楚楚可怜，大有建明帝不为她做主，她就要哭死在乾坤殿之势。</p>
建明帝扶额，心中暗恨。</p>
这两个混小子跑的一个比一个快，结果却是要他来给他们擦屁股！</p>
……</p>
温阳一路紧追，他跑到温凉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温凉，我这次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总要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目的吧？”</p>
刺杀蒋文瀚的明明就是那个墨踪，哪里是什么郡主府的暗卫。</p>
他作势追击墨踪，然后来了个暗中掉包，瞒天过海。</p>
温凉瞄他一眼，墨色的眸中泛出点点寒光。</p>
秦俢所擒的黑衣男子正是临安郡主的暗卫，他虽不知道临安郡主为什么要加害沈妩。</p>
可沈妩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临安郡主惹她担心，这件事便不能随便算了。</p>
正好他要从英国公府上讨些利息，让他们两府狗咬狗再好不过。</p>
见温阳死死盯着他，温凉敛眸随口道：“因为无聊。”</p>
“啊？因为无聊你就派人去行刺蒋文瀚，你这癖好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温阳上下打量他一眼，匪夷所思的打了一个冷颤。</p>
得让温凉尽快回南阳城了，再待下去温凉真的就变态了。</p>
“不过，英国公府上没一个好人，刚才为什么不趁机要了他小命呢，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他了？”</p>
温阳没少听平阳王说英国公府坏话，是以对英国公府有着天生的敌意。</p>
温凉轻轻挑了一下唇角，幽冷一笑，“谁说死了才是最大的惩罚，痛苦绝望的活着不是更好吗？”</p>
英国公想废掉沈染，那他就废掉蒋文瀚。</p>
毕竟，若无此事，他又何必眼睁睁看着她为其他男子诊治腿伤。</p>
此仇自然只能算在蒋文瀚身上了……</p>
英国公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却是被温凉气得怒火中烧。</p>
此事一时算不到温凉头上，他就只能考虑从宣亲王身上讨些好处了。</p>
可尚未等他对临安郡主发难，忽有内侍来报，说是国公府传信进来，蒋大公子怕是不好了……</p>
英国公府中。</p>
蒋文瀚躺在床榻上痛苦哀嚎，身体颤抖着蜷缩成一团，身下的锦被他撕烂，看着格外渗人。</p>
御医急得束手无策，最后只得用麻沸散迷晕了蒋文瀚，这才让他安定下来。</p>
“我儿怎么会这样？他不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吗？你怎么诊的病！”英国公世子一把扯起御医的衣领，目眦欲咧的瞪着他。</p>
御医面露苦色，求饶道：“世子恕罪，但此事真非我治疗不及，而是大公子中了毒啊！”</p>
“中毒？”英国公寒着脸色，大步迈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御医。</p>
几个御医忙上前诊脉，嘀嘀咕咕的研究了一番，最后才得出一个结果。</p>
“国公爷，世子爷，大公子所中应是南疆奇毒噬骨散。”</p>
“可能配出解药？”英国公连忙追问。</p>
蒋文瀚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更是孙辈中最出息的一个，是英国公最疼爱的孙子。</p>
听他出事，英国公自是焦急。</p>
几名御医皆惋惜沉痛的摇头，“噬骨散无色无味，亦不致命，但却能伤人筋骨心脉。</p>
噬骨散奇就奇在，中毒者身体绵软，状似无骨，且无药可医，只能终身……瘫于床榻之上。”</p>
英国公身子一晃，摔坐在椅上。</p>
看着闭目昏死的蒋文瀚，英国公狠狠握拳，手背青筋迸出，浑身颤抖不已。</p>
温凉！</p>
一定是温凉！</p>
他要杀晋大夫，温凉便毁了文翰，真是可恶至极！</p>
英国公双目爬满了血丝，赤红一片，仿若成魔。</p>
温凉害他至此，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