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璃到了兵马司后，正好遇见暗二，当即便被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p>
“请问，我二哥他今日来了吗？”</p>
顾锦璃的客气让暗二受宠若惊，心中暗叹，顾小姐真是温柔呢！</p>
暗二摇了摇头，“承晏还没来，我也正纳闷呢！</p>
他一向守时，今日怎么还迟迟未来？”</p>
顾锦璃心中更是不安，她停下了脚步，暗二驻足回首问道：“顾小姐，怎么了？”</p>
“我二哥既是没来，那我便不进去了。</p>
若他来了，还麻烦你转告他一声，让他给府里送个信。”</p>
暗二见她要走，忙走上前去阻拦。</p>
就算顾承晏没来，可主子还在呢，进去又有何妨。</p>
这若是让主子知道顾小姐过兵马司而不入，定会要他好看啊！</p>
“顾小姐……”</p>
“怎么回事？”一道清冷如雪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p>
暗二忙走上前去禀道：“指挥使，顾小姐是来找承晏的。”</p>
温凉蹙眉。</p>
兵马司里又不是只有顾承晏一个人，怎么不见她来找他？</p>
温凉本有些小小的不悦，待察觉到她眉宇间的忧色，便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p>
顾锦璃道出了心中的忧虑，温凉闻后，略一思忖，开口道：“你先别急，我派人出去找找。”</p>
顾锦璃刚点了点头，便听到如意在门口唤她，“小姐！小姐！”</p>
如意气喘吁吁的跑上台阶，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姐，不好了，三夫人正逼着二公子迎娶赵文漪呢！”</p>
“什么！”</p>
顾锦璃心中急怒交加，原来赵氏竟是存的这个主意！</p>
“坐我的马车，我送你们回府。”</p>
温凉见她心急，很想握着她的手，抚平她的眉，可碍于身边还有两个碍眼的人，只得作罢。</p>
马车很快便备好了，温凉先行踏上马车，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上了车。</p>
如意看的有点愣。</p>
温公子不仅借马车给她们，竟然还要随行吗？</p>
而且温公子真的好温柔好体贴呀，居然还知道扶小姐上车。</p>
一会儿温公子若是要扶她，她该伸左手还是该伸右手呢？</p>
她走神的功夫，车帘已经撂下。</p>
如意：“……”</p>
看来是她想多了。</p>
如意悻悻钻进马车。</p>
她看了一眼温凉，又看了一眼顾锦璃，心中有些小小的起伏。</p>
若非今日时机不对，她真想让小姐趁此机会拿下温公子。</p>
虽说温公子有了喜欢的人，但谁规定这个人不能换呢！</p>
暗二目送马车离开，刚一转身，兵马司里就钻出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来。</p>
“副指挥使，刚才这位小姐是谁啊，竟长得如此貌美！”</p>
暗二心不在焉，随口道：“顾承晏的妹妹。”</p>
“什么？顾兄竟有那般美若天仙的妹妹？他藏的也太好了吧！”</p>
“就是嘛，他有那么美的妹妹竟是也不告诉我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p>
暗二冷冷看着他们，“告诉你们，你们想干什么？”</p>
“当然要追求了！”几人坦然答道。</p>
暗二冷笑一声，“你们若是不怕死，可以尽管试试。”</p>
几人被唬的一愣。</p>
有个人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的道：“刚才顾……顾小姐上的是指挥使的马车吧？”</p>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有种窥破了天机的惊恐感。</p>
他们不会被灭口吧？</p>
马车一路行到顾府，温凉眸中缀满了柔光，轻声问道：“可用我陪你？”</p>
顾锦璃摇摇头，“没事，我先进去看看。”</p>
温凉颔首，凝眸望她，“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p>
“好。”顾锦璃跳下马车，沉着脸色迈入院中。</p>
如意跟在顾锦璃身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总觉得怪怪的。</p>
温凉公子冷若山巅雪，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温润了，她一时都不大适应呢！</p>
难道是因为二公子在兵马司任职，所以温凉公子才格外体贴吗？</p>
顾锦璃刚走到松鹤堂门前，便听到屋内传来女子哀伤的哭诉声，她不等通报，径自挑开帘子迈了进去。</p>
赵文漪正依偎在顾三夫人怀里啜泣，如一朵饱受摧残的小花。</p>
而顾承晏正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听着顾三夫人的责骂。</p>
顾锦璃心头升起一抹无名怒火，她两步行至顾承晏身边，拉着顾承晏的手臂，冷冷道：“二哥，起来！”</p>
听到顾锦璃的声音，赵文漪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p>
她有许久没见过顾锦璃了，今日的她穿着一件浅蓝色镂花织金缠枝裙，衣料柔顺轻薄，是最好的蜀锦。</p>
墨黑的长发挽着别致的随云髻，发间只插着一支芙蓉白玉簪，举手投足间都是难掩的贵气。</p>
这种高贵美丽刺痛了赵文漪的眼睛，她侧开头避开了视线，却将拳攥的紧紧的。</p>
她紧咬着满口银牙，将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哽在喉咙深处。</p>
顾三夫人先怔了一下，随即怒拍桌案，双目睁圆，“顾锦璃，你干什么！”</p>
顾锦璃搀扶起顾承晏，俯身为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埋怨的瞪了他一眼。</p>
二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太容易被人欺负。</p>
她微微挑起下巴，疏冷的看着顾三夫人，眼中的轻视让顾三夫人心头的火苗蹭蹭的往上冒。</p>
“三婶想来是年纪大了，一时忘了我已被陛下封为县主。三婶没有诰命在身，没有资格唤我的名字。”</p>
顾三夫人冷笑一声，“你还真拿自己这个县主当回事啊，我是你三婶，是你长辈！</p>
你若是不敬我，传出去别人也只会笑你忤逆不孝。”</p>
顾锦璃浅浅一笑，语气清淡，“三婶说的对，我对您不敬，传出去会被人耻笑。</p>
可你不敬县主，传出去可就是藐视皇室之罪，三婶若是不信，可尽管一试。”</p>
顾三夫人心里恨极，却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心里只恨建明帝识人不明，竟是给这般的小蹄子县主之位。</p>
顾三夫人见拿捏不住顾锦璃，便看着顾承晏道：“县主身份尊贵，我等惹不起。</p>
可我身为主母管教庶子，此事便是到陛下面前说道我也是有理的，县主就别跟着掺和了！”</p>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二哥在兵马司任职，他若是处理不好私事，势必会耽误京中巡防，我身为县主，自是要帮陛下分忧。”</p>
顾三夫人不怒反笑，“真是好一张利嘴！”</p>
顾锦璃见她安分了，才望向顾承晏，询问道：“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p>
顾承晏望着她清亮的眸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p>
顾三夫人立刻接话道：“县主莫要问了，他做了亏心事是不敢答的，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p>
顾三夫人瞄了赵文漪一眼，赵文漪似有感触，渐停的哭声又大了起来。</p>
“我让这个逆子帮我给漪儿送些吃食过去，可没想到他色胆包天，竟是偷看漪儿洗澡。</p>
漪儿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如今被他看到了身子顾承晏必须要对漪儿负责！”</p>
“无耻！贱人！”</p>
这话是顾老夫人骂的，这也是顾锦璃第一次认同她的话。</p>
顾老夫人狠狠的瞪着顾三夫人和赵文漪，这一切显然就是她们两个设的局。</p>
赵氏明知道她不会同意承晏和赵文漪的婚事，便想出这种阴损的主意来。</p>
她自然不愿服软，可赵氏扬言，若是她不同意，赵文漪就去官府报官。</p>
赵文漪装柔弱扮可怜，众人定会相信她，若是真把事情闹大了，不仅承晏的仕途会遇阻，就连老三甚至府中其他人也都会受到影响。</p>
顾老夫人气得心口闷疼，瘫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p>
顾锦璃冷眼看着掩面啜泣的赵文漪，心里只觉腻烦，认识这么许久了，她还是这么喜欢扮演小白花。</p>
“赵小姐竟是喜欢在早晨沐浴吗？”</p>
赵文漪的哭声顿了片刻，她仰起一张挂满眼泪的小脸，泪眼朦胧的看着顾锦璃。</p>
“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家里沐浴被人偷窥，结果反是要怪我这个受害人沐浴的时间不对了？</p>
县主，你也是女子，你这般质问我，你的心不会觉得惭愧吗？”</p>
面对赵文漪梨花带雨的指责，顾锦璃漠然的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三夫人，“府里小厮众多，三婶为何要让二哥去赵小姐处送东西？”</p>
顾三夫人似是早就想到会有人如此询问，是以回答的格外流畅，“反正他也是要出门的，我就顺路让她去了。</p>
漪儿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让别的男子去我不放心，本以为顾承晏是个老实的，谁曾想他竟是个卑鄙无耻之徒！”</p>
赵文漪的哭声恰到好处的提了起来，哭声听着倒是真有几分悲戚哀伤。</p>
曾几何时她还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现在竟是要用这样的手腕嫁给顾府的庶子。</p>
她心生悲凉，透过眼前的泪帘望着矜贵清丽的顾锦璃，眼中恨意愈浓。</p>
这一切都是拜顾锦璃所赐，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贱人！</p>
顾锦璃勾唇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道：“三婶让二哥给赵小姐送东西，赵小姐却正好在房间沐浴，又恰好没有丫鬟在房外守着，这一切还真是不凑巧呢！”</p>
“顾锦璃，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我故意让他看我的身子不成？</p>
你仗着自己是县主，便如此污蔑我，我受此大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p>
赵文漪作势就要去撞柱子，被顾三夫人和平儿紧紧抱住。</p>
“我可怜的漪儿啊，你受此委屈，却还要被人诬陷。</p>
这里既是没有人为咱们做主，姑母这就陪你去报官！”</p>
两人作势要走，顾老夫人哪里肯让，忙派人拦着。</p>
赵文漪现在就是碎瓦片，可不能让她磕着他们顾府。</p>
顾老夫人想息事宁人，可她知道顾锦璃和顾承晏亲近，所以一时没敢答应。</p>
正纠结时，却听顾锦璃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二哥应该负起责任，给赵小姐一个交代。”</p>
顾承晏一怔，他攥了攥拳，艰难的启齿，“我没有看她的身子。”</p>
他是哥哥，本不好与妹妹说这种事，可见大妹妹都觉得他应该负责，才终是忍不住开口。</p>
他只是进屋送东西，他刚推开门，里面就传来尖叫声，他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那个丫鬟推了出来。</p>
顾锦璃气恼的瞪了他一眼，现在才想起来反驳吗！</p>
可她却什么都没说，漠然转身拂袖离开。</p>
让二哥吃个亏也好，免得他不长记性，总是被人欺负。</p>
至于赵氏，就暂且再让她得意两日！</p>
……</p>
顾锦璃迈出松鹤堂，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将鼻中的浊气重重呼出。</p>
顾府若是想安宁，就不能再让赵氏上蹿下跳了。</p>
如意皱着小脸，闷闷不乐的问道：“小姐，您真觉得二公子应该对赵文漪负责呀？奴婢怎么觉得这是一个阴谋呢？”</p>
“你都看得出这是阴谋，二哥却看不出，你说他是不是傻？”</p>
顾锦璃气赵文漪阴险，更气顾承晏的老实。</p>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却还能忍得下，必须要让他吃个亏。</p>
如意品了品，总觉得这句话听着不大顺耳。</p>
“可那赵文漪不是个好人呀，她若是嫁给了二公子，以后可就成了小姐的二嫂，她一定会算计小姐的！”</p>
顾锦璃弯了一下嘴角，莫不在意的笑了笑。</p>
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回廊尽头的一抹纤细的身影，阳光打在廊柱上，给她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看不清她的神情。</p>
“二妹妹？”顾锦璃唤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复。</p>
她抬步走了过去，只见顾叶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冷冰冰的眼神如同阴凉的井水，寒意刺骨。</p>
她就那般直勾勾的看着她，眼中装着顾锦璃看不懂的情绪。</p>
那么冷那么深，又那么绝望，就好像她夺走了她的珍宝一般。</p>
“二妹妹，你怎么了？”顾锦璃蹙眉问道，心中莫名。</p>
她们两人不算亲近，她也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对顾叶璃心存芥蒂，但她们至少在面上从未发生过争执。</p>
顾叶璃一向轻柔娇滴，可她今日的神情却是陌生又可怖。</p>
望着顾锦璃朝华般的面容，顾叶璃捏起拳，身体战栗发抖，似遇到了她承受不住的打击。</p>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p>
如果温凉喜欢的是沈妩，或是临安郡主，她都不会像这般难受。</p>
可他喜欢的竟是顾锦璃，是一个倒霉晦气还曾被人退婚的女子！</p>
顾锦璃她凭什么！</p>
顾叶璃的身子越抖越厉害，眼中迅速漫上了一层水雾。</p>
她的心中似撒满了名为嫉妒的种子，这些种子扎进她心里，以她的血肉为食，迅速生根发芽，疯狂的爬满了她的心头。</p>
嫉妒化为怨恨，怨恨化为尖锐的利刺，扎得她心口生疼。</p>
似乎只有用同样的利刺扎入顾锦璃的心口，这种疼痛才能缓解。</p>
她死死的盯着顾锦璃，在顾锦璃茫然不解的目光下，猛地转身跑开。</p>
“小姐。”如意轻轻拉了拉顾锦璃的衣袖，惶恐的问道：“小姐，二小姐她怎么？奴婢怎么觉得她好像中邪了呢？”</p>
那怨毒的眼神像极了话本子里充满戾气的女鬼，太吓人了。</p>
顾锦璃也是莫名，可她没有心情去揣测，便只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她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好吧。”</p>
顾叶璃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走回了叶华院，她赶走了婢女，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间里。</p>
她望着铜镜枯坐许久，动了动眼珠，视线扫到了一瓶茉莉香膏上。</p>
那是顾锦璃从美人阁买给她的。</p>
她拿起香膏，端详许久，冰冷的眼越发的凌厉。</p>
她猛的将香膏砸在地上，精致的瓷瓶瞬间裂成无数碎片，香膏洒了一地，浓烈的茉莉花香弥漫在屋内，挥之不散。</p>
床榻边的小竹篓里放着针线剪刀，还有一个未绣完的香囊。</p>
她本想将那个香囊送给顾承晏，她想讨好他，想为自己争取一线机会接近那个人。</p>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用了，所有人都喜欢顾锦璃，所有人都向着她一个！</p>
顾婉璃是，顾承晏也是！</p>
顾叶璃拿起剪刀，一刀将香囊剪成两半。</p>
她心中恨意犹自难平，她握着剪刀狠狠刺向了锦枕。</p>
刺入、拔出，每一下都带着满腔的恨意。</p>
仿佛她刺的不是锦枕，而是夺走了她美好希望的顾锦璃。</p>
直到好好的锦枕被她刺的面目全非，她才丢下了剪刀，伏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p>
她就是想不明白，顾锦璃到底有哪里好，凭什么就能得到温凉的倾心。</p>
当曼香告诉她顾锦璃与温凉乘坐同一辆马车回来时，她只觉得天翻地覆，一颗心碎成了无数瓣。</p>
她很想自欺自人，可她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安慰自己。</p>
温凉公子是多么清冷矜贵的人，这么多年他何曾与女子同乘马车。</p>
她想到了曾在温凉腰间看到的那个香囊，想到了顾承晏带着温凉去二房一同用晚膳。</p>
她还真是傻，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端倪。</p>
她从不敢奢求能嫁给温凉公子，就算做梦都未敢想过，因为她知道她配不上。</p>
可顾锦璃，她凭什么敢染指温凉公子！</p>
除去县主之位，顾锦璃又比她强在何处？</p>
顾叶璃心如刀割，伏在床上默默流泪。</p>
她的悲伤无人知晓，有人的欢喜却是众所周知。</p>
赵文漪如愿住在了顾府，顾三夫人为她收拾了一间院子，又送了不少好东西进去。</p>
顾老夫人偏疼顾三老爷，是以三房手中有不少好东西。</p>
看着虽不华贵但已算精致的房间，赵文漪久违的露出了一抹笑容。</p>
这至少像人住的房子了。</p>
“恭喜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平儿笑着恭贺，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顾二公子在兵马司任职，待小姐与他成婚后，兵马司的俸禄也都要交到小姐手里，小姐的手头就更宽松了。”</p>
赵文漪喝着顾三夫人送来的燕窝，嘴角轻挑。</p>